但是,这档专题,截止到当晚,就没了下文。
周小曼躺在病床上,安安静静地听童乐气愤不已地控诉。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不对劲。他们家里就没人把周小曼当回事。现在她人还躺在病床上,她爹妈就头影子不伸一下。
女孩现在脸上的青肿消下去不少,她哭笑不得地示意童乐自己拿水果吃。周文忠夫妻不是不愿意在人前展示他们严父慈母的美好形象,而是现在不少记者堵在医院门口,等着采访这对夫妻。
生活台的节目是拿下了。姜教授夫妻在本省教育界都是赫赫有名的牌子,搞定出头鸟不是难事。可是省城的媒体多了去,这种事情又不是涉及到某个行业的名声,有主管部门打招呼是红线不能碰。谁也不好盯着人家的家务事不放。
童乐给周小曼剥了柚子,让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下去。他叹了口气,有点儿犹豫,试探着问:“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啊?现在这样,你爸妈肯定会恨死你。”
周小曼微微垂下眼皮,轻声道:“不怎么办,等我好了,就回体操队练习呗。要是我在全国比赛里拿到前三,应该就能留稳了。我还能拿工资跟津贴呢。”
童乐觉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噎得他难受。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比他还小两个月呢!竟然想的是挣钱养活自己的事。
他眼中的小姑娘笑了笑,跟他道歉:“不好意思,还得麻烦你帮我复印一下你的笔记。我复印的那两份,被人撕了。”
何止是笔记本被人撕了。
她的书包,当着她的面,被从教室窗户,丢进了学校的水池。监控录像里,义正言辞的白老师大声为学生叫好,这种没有集体荣誉感的人,人都做不好,还做什么事,学习出去了也是祸害别人。
童乐气得浑身颤抖,闷闷地拿出笔记,语数外物理政治一应俱全,就连刚开学没两天的化学笔记他也复印了过来。他递给周小曼:“囔,你看吧。你注意休息,医生说你现在不能累到。”
周小曼这回笑得开怀多了。她舍不得一点儿时间没有意义地流逝。上辈子,她被抑郁症所困扰,浪费的时间太多了。这辈子,她要补回头。
这两天,她还试着偷偷在床上做横劈叉,生怕身体僵硬了。
川川木然着一张脸走进病房,心情郁卒到了极点。他那天晚上就去找了程明明,结果女友不仅没有一点儿愧疚的意思,还对着他又哭又闹,污蔑他跟周小曼勾搭上了。当然,她的原话要比这些尖刻的多。
他觉得自己不认识女友了。明明以前不过是有点儿骄纵有点儿小脾气而已,反正他也不是什么条件多好的人,有个姑娘对着他紧追不舍,他也想找人说说话。可是明明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女人都是奇怪的东西。川川觉得,他永远也搞不清楚这些生物究竟在想些什么。
周小曼催促童乐早点儿回去,否则他奶奶肯定又要念叨了。
曾教授这人,埋汰了姜教授夫妻一辈子,可又以他们的朋友跟老同事自居。所以,现在这种微妙时刻,她总觉得自己孙子老往周小曼的病房跑,是一种站队,是对友情的背叛。
童乐表情立刻不好看起来。他皱了皱眉,想要反抗奶奶,又害怕老教授的唠叨,只得悻悻地告辞。
川川神情复杂地看着周小曼,半天才冒出一句:“你真要跟他们撕破脸吗?没爹没妈,你又是图个什么呢?”
周小曼微微一笑,那笑容没有达到眼底,有种说不出的冷峭疏离。她微微垂下长长的眼睫毛,轻声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一个自己的家了吧。”
川川看着她,忍不住问出心底最大的疑惑:“你为什么要相信我,要是我出卖了你怎么办?”
少女侧过头,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因为你是个好人,你有颗善良的心。”
少年一下子羞耻得不行。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要是被人追着骂不成器都不觉得有什么,可要是有个漂亮的女孩子诚心诚意地说一声他是好人,他就手足无措了。
川川嘟囔了一句什么,撇过脸去,闷闷不乐道:“我已经发好帖子了。”
周小曼轻轻笑了。她相信川川,是因为前世那个恓惶的除夕夜,她无家可归的除夕夜。吃完了面包以后,川川带她去了他暂时安身的网吧。那个时候,他靠在网吧当网管谋生。
大年夜里,老板回家过年了,网吧里也没有一个客人。川川将他的床让给她睡觉,自己在外面趴了一整夜。
她记忆里对川川最后的印象是,她哭着请求川川带她走。去哪儿都行,哪里都不是她的家。
结果川川将她推开,恶狠狠地让她回她该去的地方。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时候川川动了杀机,准备杀掉那个混混头子。
一个人在绝境时,依然不愿意拉另外一个人往沼泽里跳。她愿意相信川川这份善良。
这个男孩子,这辈子,值得更好的生活。
周小曼点点头,询问川川老家亲戚联系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