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搞出那么一场闹剧,铁定影响了饭店的生意和口碑。没有第二天就登门催款,而是等到做家长的从看守所被放出来,人家已经足够厚道有良心了。
汤取把账单展开,扫过上面的菜品和酒水明细,落到最后的尾款数目上。
那是个对他而言相当巨大的金额。
汤取轻轻捏着账单一角的手指不由蜷缩,喉咙也干哑发紧。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说话,手腕却被横过来的一只手牢牢抓住了。
汤取错愕:“怎么?”
易磐的声音有点凉:“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些话要说,麻烦请等一等。”
话是对李经理说的,对方愣了一瞬,点头道:“好,当然可以。”
易磐站起身,连带着被他抓住手腕的汤取也不得不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被他牵着离开了座位。
没有客人,一路畅行无阻,易磐把他带到了上次那条走廊的尽头。
今天的时间还早,上午的阳光斜斜地从玻璃窗透进来,两人依旧是面对面而立,这相似的情形,仿佛时光仍然停留在那一天。
那回想起来依然会令汤取隐隐羞耻和痛苦的一天。
易磐皱眉注视着他几秒,问:“你想把账还了?”
原本只打算一个人进来悄无声息地把账还掉,现在额外多了一项跟人解释的工作,汤取也不恼。
比起还钱这件事本身,衍生出来的麻烦简直称不上麻烦。
至于为什么要让易磐陪着他来,他说服自己的理由是,易磐好歹是那个奇葩家庭的一份子,不是么?
汤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含笑问:“不还的话,难道还能赖掉?”
“就算要还,也轮不到你。”易磐神情微冷,“当初订酒席的不是你,收礼金的也不是你。谁张罗的这一摊子烂事,就由谁来负责。”
汤取面露苦笑,反问:“你觉得他们会负责吗?”
易磐目光一顿,道:“他们要是想赖,饭店的人会走法律程序,到时候不管是打官司还是罚款判刑,都随便他们。”
认识这么久,汤取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出这堪称任性、几乎带着一丝孩子气的话来,不由有些伤感又有些心酸。
他垂眼沉默地看了会儿地板,最后抬头看着易磐,说:“当初决定办升学宴,我没反对,造成今天这样的后果,也有我的原因。”
易磐冷静地问:“你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骗得自己都相信了?”
汤取被噎了一下,目光不善地瞪着他,说:“那我能怎么办呢?”
“别出头,别管,就行了。”易磐道,“你不可能活成所有人都满意的模样,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怎么能不管?”汤取心情倦怠疲惫。
易磐和易振华原本就关系平平,所以才可以说得这么洒脱。可梁宝香和汤取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老话说父债子偿,不管是亲情伦理上,还是法律角度,梁宝香做的事,都不能说汤取可以完完全全摆脱干系。
“那是我妈,我是她儿子,她可以撒泼打滚、厚着脸皮这辈子都不还一分钱,我做不到,我还有羞耻心。想到人家会在背后怎么看她,怎么看我,腩我就烦躁得睡不着觉……”
话到最后,汤取的语速越来越急促。
就跟高一时一样,明明那两个女人找上门来,不关他的事,可他依旧会觉得羞耻,不敢见人,以至于心态炸裂影响学业。
“那以后你准备怎么办呢?”易磐问,“你扪心自问,你真的觉得这会是最后一次?以后那些上门讨债的,你都帮她还?你还了这一次,就百分百会有下次。以你的名义借钱,拿你的身份证抵押……这些只是我能想到的可能,他们能干出来的只会更多。”
这些话仿佛一支支小箭,刺得汤取的神经要炸了。
“这次的事与我有关,我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管。”他负气道。
易磐凉凉道:“可你现在就在给他们底气。名牌大学准大学生,这么会给长辈分忧,未来毕业前途无量,他们欠多少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