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且说,进了十月后,黛玉的身孕已然满三月,于是许多亲故都有所耳闻,各送了礼来不提。
只说贾家,凤姐儿听了此事,自然要打点一份好礼托人送去。
又与小红抱怨道:“偏生咱们家在孝中,不能出门的。否则这会子我也好去与林妹妹说话解闷,彼此亲近些。”
小红在旁给贾琏熨衣服,闻言笑道:“奶奶说起这事,倒叫我想起那日听见二房宝二奶奶和三姑娘说的话了。”
“那日她们还在编排世子夫人没有身孕之事。如今算算这时日,世子夫人这身孕,只怕是从咱们家晕眩那日就有征兆了!”
凤姐儿本来在嗑瓜子,此时一听拍手道:“可不嘛,果然是你们年轻小丫头脑子灵光。”
然后笑道:“快去将二房的主子们都请了来,有这样的好消息,大伙儿怎么能不一起乐一乐。”
因凤姐儿是想着独自己同林家、商家交好的,所以那两府上有什么消息,她都瞒的滴水不漏,不叫二房知道。
可这件事,她不准备藏私了,定要拿出来跟二房好好分享。
因现在二房势弱,一听王熙凤有请,除了王氏病歪歪躺在床上外,宝钗等都到了,连从来只顾儿子的李纨也来了。
宝钗见了李纨,眼波一闪道:“难得大嫂子肯出门,可见是琏二嫂子有面子。”
两府已然预备年后就彻底分家,甚至在贾母出了五七后,已然开始各走各的账。
光靠分家得来的一点子可怜的公中财产,是撑不了几年的。于是宝钗便想着说服李纨拿出一部分嫁妆来补贴家用。
然而李纨死活就是不松口,哪怕宝钗说了两人拿出一样的来,李纨还是不同意。
只道:“弟妹本就是个有钱的,再加上老祖宗留给你的体己,不比我们孤儿寡母,守着死银子过日子。不如弟妹想法裁度着节省些便罢了,我们母子只消有一口饭吃就好。”
加上贾政觉得贾兰这个孙子颇可指望,所以只夸口道,叫李纨看顾儿子即可不必管家。一时宝钗倒成了里外不是人。
此时见面,饶是宝钗一向把心思藏得深,也不由得想刺李纨两句。
妯娌两个便你来我往了两句。
王熙凤听得不亦乐乎:从前宝钗凡事喜欢用钱解决,比如跟史湘云要好,是替她出钱办螃蟹宴;所有小丫头们都夸宝姑娘好,也是因为她为人和气,出手大方。
结果如今手头紧了,还是露出峥嵘来。
所以什么是好名声?
但凡管家,真金白银的花销起来。就知道,笑面菩萨是没用的,还是得做铁面阎王。
宝钗现在也算尝到了当年凤姐儿拆东墙补西墙的苦了,可惜现在的二房,连东墙都没得腾挪。
只是李纨哪里说得过宝钗,没一会儿便叫她堵得没话说。
索性闭着嘴不说话了:横竖我不掏钱,你说你的吧,我又不少两块肉。
还是探春见缝插针对王熙凤笑道:“不知道琏二嫂子找我们过来有何事?”
王熙凤笑道:“保宁公世子夫人大喜,哎哟哟,当真是好福气!又赶上闽地大捷,宫里太后皇后娘娘的欢喜的不得了,都夸这个孩子来的巧有运道,是个福星呢。”
探春一怔,下意识就去看宝钗。
宝钗从来身量丰润,如今有了近六个月的身孕,更是略显丰腴。探春坐得近,能觉得她身子一颤。
李纨倒是最事不关己,反应最自然:“当真是好事。可见世子夫人有福气。”然后又叹道:“偏生老太太没听着这个喜讯,若是知道必是要欢喜的。”
凤姐儿见宝钗发呆就乐了,越发道:“这是自然。老太太要在,只怕更得寻压箱底的宝贝给林妹妹呢。也不至于只给了些头面就叫人背后放在嘴里颠来倒去地嚼说。”
李纨本摸不着头脑,但见探春一下子脸色变了,这才明白,王熙凤今儿哪是报喜啊,根本是寻机敲打人呢。
于是李纨立刻变成了热心围观群众:这敲打的肯定不是她啊,反正贾母的东西半分也没落在她手里。
宝钗面上不施脂粉,看上去有些苍白,原本珠圆玉润的脸庞,因身孕更有些浮肿,倒显得十分可怜。
凤姐儿随手翻着账本子,继续道:“老祖宗的遗物,无论给谁都是她老人家的遗愿,咱们做儿孙的只有孝敬的去处,哪里有多嘴的份?”
“便是要议论,也得回个人屋里关门掩户的说,在灵堂上就动些歪心思,倒不怕天打雷劈的?”
探春气的脸色通红:王熙凤这话实在是刻薄。
且凤姐儿本人又好到哪去?据她们私下打听着,黛玉当日身子不适匆匆离府,根本没带走什么物件。那贾母留下的东西到底去哪儿了,还不是叫王熙凤私吞了。
这会子居然来说她们不顾贾母遗愿。
探春本就是个嘴上不饶人的,现在眼见得跟凤姐儿也难以和睦,张口就要反驳,还是宝钗拉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