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翎独个儿站在藏书斋房内。
只见通天落地的梨花木大书柜累累皆是,其余一点子玩器也没有。因屋内都是孤本藏书,故而没有什么香鼎焚香,只有种淡淡的驱虫樟树叶气味。
窗纸皆是易透光的明纸,如今外头阳光明媚,屋内无需点烛也亮堂堂——商骥走前曾嘱咐道,如果他要起灯点蜡,便只得将想看的书拿去旁边的书房看了,这间屋舍内却是不许见火的。
谢翎顺着柜上挂着的册子一行行找过去,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心仪的几本行军手记,捧至窗下,随意捡了张光线充足的座椅就坐下看起来。
藏书斋是个四合院般独门独户清静之所,谢翎只觉此处甚合心意,准备回家也照样来一套。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他忽然听外头传来颇显稚嫩的清脆女声:“林姐姐,就是这里了。”
这声音有点耳熟,仿佛是……
谢翎的脸又拉下来了。这不就是叫他叔叔的声音吗。
只是那时小姑娘的嗓音怯生生的发抖,如今却是欢快明亮,带着无忧无虑朝气蓬勃的欢喜。
她倒是半点不受影响,高兴的不得了,谢翎腹诽道。
“行了,你们都在外面等着吧,让我们自己去找书,那才有意思呢。”商婵婵拉着黛玉的手,不肯叫茯苓等人跟着。
她可是想私下问一问黛玉在贾家的事情。
茯苓笑道:“叫她们在外头等着听姑娘的吩咐吧,我且去取两件披衣来,这书斋里头可是常年阴凉,一时半刻也罢了,只怕姑娘们玩住了,受了寒气。”
灵芝等人刚走出院子,还未来得及伸手闭门,便见一个眉目娇俏,颇为骄矜的姑娘走过来:“这是什么地方。”
知道今儿来的都是京中贵女,灵芝也不敢得罪,忙答了一声。
周静然冷道:“那我进去寻商家妹妹一同玩吧,你们且在这里等着。”
说完不待灵芝等人通报,自顾自就推门进去了。
灵芝略微蹙眉,这些年各官家小姐也不知见了多少,第一次见如此倨傲不通的姑娘:哪有不等人请就随意往主人家里去逛的道理?
商婵婵拉着黛玉的手正要拾阶而上,就听见后面一个颇带冷意的女声道:“商家妹妹好雅兴,把席上所有客人都抛下,自己倒来读书。难道商家妹妹也要考个状元不成。”
保宁侯当年二十三岁高中状元,可是京中美谈,故而周静然用了个“也”字。但她这语气讥讽带刺,听着就让人膈应。
商婵婵面露疑惑:“你是谁?”
她这倒不是嘲讽,而是真不认识。今儿她全部心思都在黛玉身上,顶多分了一分出来认了认凤姐儿和三春的脸,旁的都是过眼云烟。
周静然大怒,她向来是旁人捧惯了的,何曾被这样忽视过,当场柳眉一竖就要作恼。然而她终是想起父母的嘱咐,所以勉强把火气压了下去,没有对着商婵婵发作。
然而她顾忌保宁侯,却不会顾忌荣国府!
于是她索性将矛头对准了黛玉:“呵呵,古有愚人买椟还珠,今儿有商大小姐放着我们南安王府不亲近,倒是捧着这个如今家里没有半个爵位的平民丫头,真是好笑。况且她瞧着便是个病秧子,你倒不怕沾了晦气。”
商婵婵当场就火了!
今日她确实是高兴的过了头,外面的姑娘都没有敷衍,所以有个脾气大的跑过来怼她一句,她怼回去就是了,也不用记仇。
但要是当着她的面羞辱林黛玉,那她可要记仇记到天荒地老了!
她转脸一看,黛玉被人当面指摘出身,正羞愤莫名,满脸通红。
黛玉虽则是口舌伶俐从不让人,但面前这位毕竟是南安王府的女孩,她又是客居在荣国府,若是因她恶了两府的关系,从今后,她在荣国府就更不必做人了。
因此话到了舌尖,反而犹豫了。
黛玉这一迟疑,已然听见旁边的商婵婵率先开口了:“哪里来的野鸡在这里咕咕day!”
……
三人之间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