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火伞遮天。
白姬闲来无事,又想做一件凉爽的新衣,就带元曜一起去蚨羽居,打算看看有什么合心的丝绸。
蚨羽居也位于西市,是一家兼做成衣的老字号绸缎铺。蚨羽居的老板姓朱,他的名字大家都已经忘记了,只叫他朱剥铁。为什么叫他朱剥铁呢?因为他实在太吝啬,太抠门了。大雁飞过眼前,他要拔根毛。一根缝衣针上,他也能剥出铁来。更不要说杀一只鸡,他也要从鸡嗉里抠出未消化的五谷杂粮了。
因为朱剥铁太吝啬,留不住伙计,蚨羽居里经常流水般地换人,大部分时候只有朱剥铁和他妻子朱陈氏打理店铺。朱陈氏也看不惯朱剥铁的抠门儿,时常劝他,但劝了几十年,也没什么用。
朱剥铁虽然为人吝啬,但夫妇二人做衣服的手艺精湛,店里的绫罗绸缎也齐全,所以生意还不错。白姬常来光顾,是蚨羽居的熟客。
白姬、元曜走进蚨羽居时,朱剥铁正唾沫横飞地训斥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伙计。原来,昨晚小伙计收拾东西时点了油灯,灯油少了一钱半,被朱剥铁发现了。
朱剥铁十分心疼灯油,嚎道:“你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我说过多少次了,晚上不许点灯,太费油了!需要照物,天上有月亮,没有月亮时,也有萤火虫。我冒着寒露去郊外捉了一笼萤火虫,就是拿来当灯火用的。有萤火虫,还需要什么灯?我花钱雇你来是干活的,不是来败家的!”
小伙计王元宝垂头耷耳地站着,不敢作声。
朱陈氏隔着帘子在里间道:“别提你捉的那笼萤火虫!你抠得连萤火虫也舍不得喂水食,早就死了一大半。用它照物,伸出手,连有几根手指都看不清楚。”
朱剥铁道:“萤火虫还要吃水食?!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我捉它们是来当灯火用的,不是来败家的!”
朱陈氏愁道:“这几天新月,没有月光,有几件客人的衣服必须连夜赶制,你又不让点灯,怎么干活?”
朱剥铁道:“今晚你去隔壁黄大娘家借灯做活,我去郊外捉萤火虫。”
朱陈氏闻言,讽刺道:“去郊外一趟,走那许多路,得磨掉多少鞋底?太败家了!”
朱剥铁道:“夫人说得对。我光脚去。”
朱陈氏气结。
白姬,元曜听见朱家这顿吵闹,一个面露诡笑,一个满脸黑线。
看见白姬、元曜光顾,朱剥铁换了一张笑脸,来迎:“白姬姑娘又来了,最近新到了不少上好的丝绸,您看看有没有合您眼缘的?”
白姬笑道:“一路走过来,日头又毒辣,有些乏了,先坐一会儿,再看不迟。”
朱剥铁把白姬、元曜让进里间,吩咐王元宝去泡茶。
王元宝领命要去,朱剥铁拉住他,压低声音,秘音不传六耳:“放一片茶叶,别放多了。”
王元宝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头下去了。
白姬耳朵尖,还是听见了,她摇着牡丹团扇,笑道:“哪里需要一片茶叶,太败家了,半片就够了。”
朱剥铁一听,十分赞同,急忙去追王元宝:“还是白姬姑娘会过日子!元宝,只放半片茶叶!别放多了!太败家了!”
白姬好整以暇地坐着,嘴边浮出一抹诡笑。
元曜坐在白姬对面,嘴角抽搐了一下。
不一会儿,朱剥铁亲自端着两杯茶上来了。他将两个素瓷杯子分别放在白姬、元曜面前:“两位请用茶。”
元曜睨目一看,杯子里果然只浮着半片茶叶。
白姬伸手拿起茶杯,仿佛被烫了一下似的,倏地松开手,瓷杯掉在地上,“啪嗒”一声,摔碎了。
朱剥铁见状,大惊失色,嚎道:“哎哟!我的杯子!”
白姬歉然道:“天热手滑,不慎摔了您的爱物,我十分抱歉。”
朱剥铁望着地上的瓷杯碎片,唉声叹气:“真是太败家了!这个杯子还可以供我朱家用七代人呢。白姬姑娘,你摔了我的宝贝,可得赔我。”
白姬笑了笑,道:“缥缈阁别的没有,宝贝倒是不少。请朱掌柜去缥缈阁随意挑一样,作为我的赔偿。”
朱剥铁知道缥缈阁值钱的宝贝多,一听白姬说让他随意挑,认为占便宜的时机到了。他怕夜长梦多,白姬反悔,立刻就要去缥缈阁。
白姬笑了,同意了,也不挑丝绸做新衣了,带朱剥铁、元曜回缥缈阁了。
缥缈阁。
小黑猫坐在青玉案上,身上的黑毛半湿不干,它气鼓鼓地望着一只越窑秘色瓷荷花盏。
秘色荷花盏静静地放在青玉案上,里面的茶水都泼到了外面。
天气炎热,离奴打算给白姬晾一杯凉茶消暑。白姬最近从仓库里翻出了这只秘色荷花盏,因为夏天与荷花应景,打算用一个夏天。可是,这只秘色荷花盏性格倨傲,脾气不好,白姬在的时候它不敢发作,白姬不在时,它不是嫌水太烫,就是嫌水太冷,或者嫌茶叶不是上品,总是不肯好好地被装茶。离奴气得几次要砸掉它,都被元曜给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