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妍被聂青娘紧紧的拉着手,坐在了临窗的木炕上。
聂青娘一直在望着她,开口叫得一声我的孩子,然后眼泪水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又接着哭了起来。
魏嬷嬷递了块湖蓝色,边角绣绿萼梅花的手绢过来给她拭泪。她伸手接了过来,可另外一只手却依然还是紧紧的拉着简妍的手,半点都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这聂青娘生的柔婉,骨子里就带着一股静逸,空谷里纤弱的一株幽兰似的。她身子骨又是这样的秉弱,瞧着就像是最细微的一阵风都承受不住似的。
而瞧着她现下不住流泪,眼圈和鼻尖全都通红的模样,简妍真怕再这样下去她会出什么事。
于是她便转头求救似的望着魏嬷嬷。
魏嬷嬷只当她这是在害怕。毕竟说起来她也只是十四岁的小姑娘,先前猛然的被夫人那样从背后抱着哭,现下又被夫人这样拉着手哭,还一口一个的叫着她我的孩子,怕不是她心里就以为夫人这是得了什么失心疯,现下正犯病呢。
于是魏嬷嬷便倾身弯腰,轻声的劝抚着聂青娘:“夫人,您再这样哭下去,仔细会吓着姑娘。”
聂青娘一听,忙抬眼去看简妍。见她只是紧抿着唇,面上神情有些不安,便忙拿了手绢将面上的泪水全都拭去了,而后唇角费力的扯了个笑容出来,说着:“对,对,我不哭。孩子,你不要怕,你不要怕。娘这只是太高兴了。娘这是喜极而泣啊。”
说到这里,面上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都装不下去的了,眼中又开始泛起了眼泪水。
“孩子,孩子,”她一面哭着,一面伸了手就去抚简妍的面颊,几乎是泣不成声,“这些年你到底在哪里啊?过的好不好?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是找不见你和你奶娘呢?十四年啊,娘整整的想了你十四年啊。他们都对我说你死了,可我就是不信的。所以我在寺院里给你点了长命灯,这些年来一直就没有熄过。每年的端午还要给你打一次平安蘸,就是乞求着菩萨能保佑着你能平平安安的,保佑着我们母女能团聚。现下菩萨显灵了,魏嬷嬷,你瞧,菩萨真的显灵了,我的孩子真的回到了我的身边来。”
“是,夫人,菩萨显灵了。”魏嬷嬷柔声的顺着聂青娘的话说,安抚着她过于激动的心情,“您看姑娘现下不是好端端的在您面前吗?”
聂青娘不住的点头,面上终于是有了笑意:“对,对,菩萨显灵了。我要让人抄了佛经供奉在菩萨面前,还要给玉皇庙里的菩萨重塑金身。”
简妍瞧着她们主仆两个人在这里说的起劲,且面上皆是这般欣喜的模样,她一时心里不晓得究竟是个滋味。
先前聂青娘那样抱着她痛哭的时候,她也是鼻子发酸的。及至现下聂青娘一直拉着她的手,又哭又说着我的孩子这样的话的时候,她心里也不晓得为什么,就是跟塞了一团吸饱了水的棉花似的,酸软的厉害。
可是她还是得欲擒故纵一下啊,不然她这表现的也就太淡定了,过后聂青娘和魏嬷嬷冷静下来的时候再想起来现下的事,岂非是觉得她就是有备而来的?
虽然她确实是有备而来的。。。。。。
心里带着这样满满的罪恶感,简妍抬头对着魏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到一旁去说话。
魏嬷嬷会意。她想着,刚刚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姑娘心中现下定然是十分忐忑不安的。可毕竟又顾念着夫人的身份和病情,不敢怎么样,所以现下才想和她单独去说话。
单独去说说话也是好的。瞧着姑娘的这模样,她仿似不晓得自己的身世有什么曲折一般。难不成是现下她的养母只将她当做亲生的女儿,并没有对她说过其他的?若真是如此,倒还要将她的养母叫过来询问一番才是。
魏嬷嬷心里打定主意,便柔声的对聂青娘说着:“夫人,老奴和姑娘去那边说两句话,很快就过来。”
聂青娘却是说什么都不愿意放开简妍的手。魏嬷嬷没有办法,只能望着简妍,无奈的摊了摊手。
于是简妍便轻柔的哄着聂青娘:“夫人放心,我和魏嬷嬷就在那边说话。不会离开这间屋子的。”
聂青娘这才迟迟疑疑的放开了她的手,却还记得叮嘱了一句:“孩子,不要再离开娘的身边。”
简妍点了点头。随后便起身走到了明间里去。
明间里的窗子虽然糊了高丽纸,但门口吊着那样厚重的夹棉门帘,所以光线依然不是很好。
简妍便寻了个稍微僻静些的地方,转头见聂青娘依然是探着头不住的往她这边望,她便对着聂青娘安抚的笑了一笑,而后低声的问着魏嬷嬷:“魏嬷嬷,方才这是怎样的一回事?夫人她,她为何会忽然如此?她可是将我错认成了什么人?还是,还是夫人她犯病了?”
魏嬷嬷静静的打量着她,见她面上不安和疑惑的神情不似有假,心里只想着,看来姑娘果真是不晓得自己的身世的。但这样大的事,该如何的告知她呢?若是直接说了出来,会不会吓到她?
魏嬷嬷很是踌躇了一会,而后方才小心翼翼的问着:“姑娘,你说你家里父亲已经仙逝了,现下只有你母亲健在,还有一位兄长?”
“是的。“简妍点了点头。
魏嬷嬷便又小心翼翼的问着:“这么些年,你的母亲可有对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比如说关于你的身世之类的?”
“我的身世?”简妍望着魏嬷嬷,奇道,“我不就是我母亲亲生的孩子?还能有什么身世呢?”
“那你的那位母亲,这些年对你如何呢?”魏嬷嬷转而这样问着,“你觉得你的那位母亲对你,可是亲生母亲对待亲生女儿那样的好?”
简妍便抿了唇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她方才低声的说着:“大约每位母亲对自己的女儿都是不一样的。母亲便是对我严厉些应当也是为着我好。”
于是魏嬷嬷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