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的嗓音挺低:“你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那些尘封在他心底许久不曾触碰的记忆,时隔多年再次被重启,但凡是“故事”二字,定然有一番起承转折和惊心动魄,沐则低低的声音慢慢讲述着,沈夏时听得很认真。
可这终究不是一个好故事,挺凶残的,沐则不想吓着她,费尽心思的省略了很多不好的细节,说到最后也还算圆满完成。
听完故事的人愣了好久,沐则瞧着她,不确定的问:“现在你知道了一切,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她没吱声,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沐则眼中的不确定最终幻化为失落和黯淡,也是,哪个姑娘听完这么一段历史还会选择和他在一起呢?收拾收拾跑路才是要紧的,毕竟保命最重要。
要是搁别的事儿,沐则一准看上了就没有对方不愿意的份,强取豪夺也是常有的手段,可是沈夏时,他就不愿意强求她,舍不得见她不开心,因此,他愿意把所有的决定权都交给她。
她好一会儿没说话,卧室里一直陷入沉闷的安静,沐则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的,可又不敢去催她做决定,怕一个偏差,她说的是“不愿意。”
多可笑,他明明下定决心让她做决定。
但却十分抗拒和厌恶这个回答。
耗了一阵,时间也不早了,沐则起身要出去,沈夏时立刻拉住他:“你干嘛?”
他盯着她攥着自己的手,眸底色泽翻涌:“让人给你弄吃的。”
沈夏时掀开被子下了床,扒开脸上的头发,细长的手指随便梳了两下,说:“我跟你一起去。”
沐则喜欢办事效率快的人,家里请的厨子也深谙此道,吩咐下去没多久,一桌好菜上了桌,别墅里其他人还睡着,客厅里没了平日里的打闹喧哗,就他俩安静的坐在桌前吃饭。
沐则一个劲给她夹菜,沈夏时也乖乖的吃,噻了一口白饭进嘴里,她突然说起了往事:“八岁之前,我的家庭挺幸福的,我爸爸是检察长,威风八面,铁面无私,我贼崇拜他。我妈是个富家女,继承了家大业大的公司,她是个女强人,在我印象里是个好母亲。”
沐则听着,蹙着眉搁下了筷子,沈夏时倒不受影响,边吃饭边说:“直到八岁,慕柔这个女人出现了,我不得不承认,她比我妈漂亮,会撒娇会疼人,我爸很喜欢她。他瞒着我妈跟她在一起之后不久,慕柔就怀孕了,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我妈被气得住了院。”
“我那时候还上小学三年级,老师布置了一个作业,让每个同学介绍一下自己的爸爸,我当时是这么说的:我的爸爸抛妻弃子,风流成性,左拥右抱,是个王八蛋!我当时还挺沾沾自喜的,觉得自己学会了几个挺牛逼的成语,后来我爸知道了,他把我痛打一顿,还把我关在房间里不给我饭吃,我记得是慕柔在一边看热闹。”
“夏夏。”沐则曾经希望沈夏时亲口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他,可现在她真的开口了,他却心疼得不想再听下去,也不忍心再让她回想那些事情。
沈夏时眼睛开始发烫,喉间干哑的,她喝了一口水下去,连连摆手:“我没事,你让我说完。”
她想,既然沐则把自己的过往告诉了她,她也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
沐则挪了个位置坐到了她跟前,沈夏时放下筷子,笑得没心没肺:“我爸为了慕柔要跟我妈离婚,我妈是个可怜女人,她很爱我爸,死活不愿意离,还找慕柔理论过几次,害得对方动过几次胎气,虽然不知道这动的胎气是真还是假,但我爸也因为这事儿跟我妈彻底断绝了来往。”
“我妈伤心欲绝,身体每况愈下,公司也无人坐镇,一切变得一团糟…”
“我还记得那天是夏季里最热的几天,晴空万里,天气十分好,我放学后就去医院看她,刚到医院楼下就听见一声嘶声力竭的尖叫,一抬头,一个人影从十五层高楼上快速坠下,她的身体砸在我脚边上,一瞬间就血肉模糊了,那鲜血蹦在我脸上,还是热的…”
“别说了。”沐则的嗓音沙哑暗沉,猛地把沈夏时拉进怀里,用力的抱紧:“不准说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卖出了自己公司的股份给我留下一张卡和一间公寓…”
当然,也留下了永恒的梦魇。
母亲或许没有想过,她从楼下纵身跃下那一幕,还有她瞪着大大的眼睛血肉模糊躺在地上那一幕,最后都成了折磨沈夏时十五年的噩梦。
沈夏时有时候会恨她,有时候也会跑到她墓碑前质问她为什么抛弃了自己。
谁都不能体会从八岁到现在,她一个人过得有多么辛苦,沈夏时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母亲还在的话,她就不会那么孤单,不会那么无助。
曾经她也觉得没有人爱她,安博贺抛弃她,母亲也抛弃她,可直到沐则出现她才知道,最好的永远要等到最后。
要说过去,谁没有呢?
可你得释怀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这事一直是沈夏时心头的一根刺,就连几个好朋友都不曾知道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向人提及。
值得庆幸的是,当她坦坦荡荡说完的时候,那块积压在她胸上的石头好像一瞬间就破碎得四分五裂了。
沈夏时也没哭,虽然眼里有滚烫的水汽要往外跑,她也给硬生生的憋回去了。
姑娘从沐则怀里扬起脸,笑得明媚又温柔:“你看我没事,你也会没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相比起沈夏时,沐则的过去更残酷无情得多,她知道他必定是省略了不少内容没说,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为他所经历的事情感到震撼。
他们都算不上多好的人,一个穷凶极恶,一个心思深沉,都有一个不好的过去,幸好凑成了一对,相互温暖,相互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