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璇真秀眉一挑,“哦,师兄送了什么来?”
素涵烟美目如新月弯起,带着一丝神秘道:“娘子只管到玉池一观便是。”
姬璇真看到她这番情态,难得生起了一丝兴趣,道:“看你的样子,想必定然不是寻常可见之物了,如此便往一观。”
二人说话间,已走到前殿门外,凭栏而立,便能看到那一泓清波荡漾的池水,而当姬璇真眸光落下时,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数十名鱼尾人身的女子,个个容貌纤丽,双臂洁白如玉,长长的黑发海藻一般浮在水面上,漂亮的鱼尾在水中轻柔的摆动,不时闪过美丽的光泽。
这是鲛人。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这些美丽的鲛人女子怯怯抬头,仰望着姬璇真,似乎在确定她就是新的主人之后,一名相貌尤为娇柔,额悬明珠的鲛女轻启朱唇,空灵柔婉的歌声便袅袅响起,在这歌声之中,仿佛所有烦恼尽皆离去,只剩下纯粹的愉悦,在曼妙的乐声中沉淀成无上的享受。
这是鲛人的歌声天生所有的魔力,能令人忘却一切烦恼,如登仙境,就连凡世之中,也时常会有出海的渔人听见海上缥缈歌声的传闻,这对凡人来说有着不可抗拒的新引力,然而于姬璇真这等修道有成之辈,鲛人的歌声也无非就是闲暇之余的一点消遣,无法对他们的心智产生影响,至多不过用以怡情罢了。
话虽如此,这些鲛女对于远离海域的大衍宗来说,也算是稀罕物件,待那额生明珠的鲛女歌毕,姬璇真玉手在栏杆上轻轻摩挲:“古有余音绕梁之说,今日一见方知此言非虚。师兄可曾说过是从何处得到的这些鲛人?”
素涵烟道:“娘子当初不是擒获了一名金乌太子吗,听闻赤金乌部族知晓了这一消息后,献上重礼,把那位小太子领了回去,这些鲛人就是金乌部奉上的礼物之一。”
“肯费这么大力气来领人,看来金乌部对这位小太子十分重视,却不知当日其出现在罗天盟地界时,却为何没有带上护卫。”
姬璇真此言也是基于赤金乌一贯的习性,这一妖中王者性喜奢华,尤其是身份高贵者出行,往往更是排场浩大,仆从如云,与她当时在罗天盟遇到的景象实在大相径庭。
素涵烟闻言,轻撩鬓发,笑道:“娘子有所不知,那那小太子乃是此代金乌王子嗣中仅有的六名纯正血脉之一,其余后裔大多为金乌与他族混血,地位自是不同。而他孤身一人,不曾带上护卫的缘故,应当是偷跑出来的罢。”
妖族与人类不同,后天成就往往取决于先天血脉,北冥妖族六部之所以号称天下妖族正统,其原因就在于他们继承自上古妖圣,血脉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更有完整的修炼传承,自然远非寻常山精野怪可比。
与之相对的是,血脉纯度越高,繁衍后嗣的难度也就越大,赤金乌一族为六部之最,血脉纯正的后辈也最少,这一代金乌王的子嗣里,算上被姬璇真擒获的炎赤心,真正的纯血金乌也仅有六名,金乌部族又怎么可能会放弃炎赤心。
数年之前,这名小太子正是偷偷溜出了北冥洲,他年少气盛,行事肆无忌惮,将玉泉山一众生灵搅的苦不堪言,姬璇真将其擒住之后,顺手带回宗门,此后炎赤心便一直被囚禁在大衍宗内。
说是囚禁,其实也不大恰当,因为他在大衍宗内虽然不可随意走动,却也衣食无忧,而大衍宗除了每半年按时送来炎赤心所需器物之后,就好像完全忘却了这位金乌太子的存在,表现的分外不动声色,即便炎赤心左思右想,也弄不明白这玄门巨派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而远在北冥的赤金乌一部,在初初发现炎赤心失踪的兵荒马乱后,又经历了数年搜寻,终于找到了一丝线索,从玉泉山的山神处得知小太子乃是被大衍宗的一位上真拿去,这才寻上门来,想要将炎赤心赎回去。
尽管那头小金乌是她擒获的,但对于喻君泽的处理方式姬璇真并无异议,她这位首座师兄向来深谋远虑,行事自有道理,故而这份礼物她也就坦然收下,转而问起段希圣的情况来:“希圣这些时日进益如何?”
素涵烟照顾段希圣已颇有些时日,早把他当成了自家子侄,说起话来也丝毫不吝惜夸赞之语:“小郎君天资聪慧,且勤勉有加,无需旁人督促也日日修行不辍,娘子当可放心。”
姬璇真唇边浮现一缕笑意:“说了这许多好话,看来涵烟十分喜爱希圣。”
素涵烟大大方方承认道:“不瞒娘子,奴家昔日在家中时,也有几名年幼的侄儿,与小郎君年龄相仿,况且他性情温和,年纪虽小却十分懂事,实在很难不让人喜爱。”
听了这番真心实意夸赞自家徒儿的话语,姬璇真的心情亦十分愉悦,道:“希圣身世颇有些坎坷之处,自然比寻常孩童要懂事些。”
说到此处,她话锋一转,灿若星辰的明眸凝视着素涵烟,温声道:“说来涵烟跟随我也有不短时日了,这些年来可否想念家中亲眷?”
素涵烟吃了一惊,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若是旁人来问,她保不齐要以为是在试探自己,可姬璇真问来,她却十分清楚对方并没有这个意思,沉默了短短一瞬后,她没有选择隐瞒,而是坦承道:“的确是有想过,娘子莫非是要让奴家回去探亲吗?”
说到后一句,她已带上了几分玩笑的口吻,孰料竟然听见了意外的答案:“有何不可?只是这几年内希圣便要筑基,我难以分心,府中杂务还要劳烦于你,等他筑基之后,涵烟自可往北冥洲一去。”
此话一出,素涵烟当真惊喜万分,美眸中异彩涟涟,愈发衬的那张姣花玉貌光彩照人,足以令百花失色:“既然如此,那奴家便提前谢过娘子了!”
姬璇真微微一笑,立时满室生辉,连这方天地似乎都明亮了几分。
在观赏完鲛女的歌舞之后,她便传音于段希圣,片刻之后,出现在她面前的,便是一名头戴天平莲花冠,足蹬云靴,神清骨秀的小小少年,已隐约可窥见其日后的风采。
他尚未走到姬璇真面前,便已显出几分纯然的喜悦来,待走近之后,更是深深拜下:“恭迎师尊出关,弟子来迟,还望恩师恕罪。”
姬璇真玉手轻抬,便有一股柔和之力将段希圣托起:“无妨,徒儿不必多礼。听闻你这些时日一直勤勉有加,未曾懈怠,为师心中亦十分欣慰。”
“徒儿愚钝,不敢当师尊夸赞。”段希圣抬头时,眉心的莲花法印赫然入目,而且从姬璇真闭关时只有一瓣的虚影,一跃结出了七片花瓣来,且褪去了虚幻之感,变得极为凝实。
她这次闭关,时间不足两年,段希圣这般进境已算得上十分迅速,而一品为三花九瓣,想必再过不久,小徒弟便可凝结最后两瓣,铸就道基。
这种速度虽还比不得她自己,在《太虚还真妙录》的历代修行者中也算上游,姬璇真对小弟子十分满意,含笑道:“徒儿不必自谦,为师今日唤你过来,正是为了带你前去制作命牌。”
大凡稍有实力的门派,都会为门中弟子制作牵系命元之物,诸如命灯、命牌之类,都是作为此类之用,大衍宗也不例外,宗门可借由这些事物,得知弟子的安危情况,甚至一些有底蕴的门派所制命牌,若是门人身陨,还可由此投影出其人身死前的最后景象。
有这么一层原因在,也少有人敢对大派弟子下死手,以防这般举动被其门派得知,遭来大能报复,当然,若是下手之人到了阳神境界,刻意遮掩天机,命牌便难以发挥这一作用。
诸般细节,暂且不提,段希圣听见师尊之言,自然无有不从,半个时辰之后,师徒二人已经到了放置命牌的归元殿门口,这座大殿隐在云雾之中,只依稀露出巍峨雄奇的轮廓,然而那种古朴雄浑的气息却扑面而来,令仰视这座大殿之人,心情亦庄重起来。
师徒二人在大殿门外站定,姬璇真扬声道:“十六代亲传姬璇真,携徒前来,还请长老打开殿门!”
言罢,她手中捏了一道奇异的法诀,便有濛濛青光如砂砾星屑一般洒向归元殿,数息之后,其内似有所感,便听“轰隆——”一声沉响,殿门缓缓张开,尚未进入,便感受到一股肃穆之气,她牵起徒弟的手,缓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