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的声音从早上开始就没有停歇过,钟远航在外面的热闹里,拿出包里的一沓卷子,开始挑着题做。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能被打乱节奏,如果高考失利,他就更难脱离这个已经变成牢笼的家庭。
钟远航一边做题,一边拿出剪刀和本子,不时将一些题目剪下来,分类贴在本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到了除夕,中午给钟远航送饭的是钟丽华,她对儿子依然没什么好脸色,瞥见钟远航桌上摆放的文具和卷子,她冷笑着讽刺,“哟,你还挺有心情,破事儿都露馅儿了,还能做题?真他妈是崔东风的种。”
钟远航搞不清楚钟丽华的脑回路是怎么将自己的学习和荒唐的老爸联系在一起的,他接过餐盘,认真地问钟丽华,“那我应该怎么做?像你一样,一辈子都破罐子破摔吗?”
“你说什么?”钟丽华漂亮的眉眼吊起来,想往卧室冲又生生被内心的嫌恶拦住,“要不是你和你的烂人老子,我的人生会变成这样?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钟远航实在不愿见母亲的嘴脸,当面摔上了房门,差点拍了钟丽华的脸。
钟丽华又在门外叫骂了一会儿,骂得动情还哭了两鼻子,这年过得,实在是另类的热闹。
到了晚上,钟远航听见了钟丽华出门的声音。
她还是没忍住,在跨年的这天夜里出了门,至于去了哪里,钟远航并不关心。
门外客厅里还坐着保镖,女主人不在,他们放松了警惕,打开客厅的电视放着年年都差不多的春晚,欢喜的晚会声混合着男人们聊天的声音,和门里的钟远航仿佛不是同一个世界。
窗外又传出了烟花炸响的声音,大概是小区里也有人在放烟花,只是这位置也挑得真好,正正好在钟远航卧室的窗外。
火花炸开的声音炸得钟远航耳鸣,心里的烦躁更难忍耐,可那放烟花的人好像有什么毛病,火花炸得离钟远航的窗户越来越近,一支放完再放一支,孜孜不倦。
钟远航将手里的签字笔猛得摔在桌上,笔尖摔破,墨水染在钟远航剪贴的本子上。
摔笔的瞬间,脑中突然闪过一阵灵光,钟远航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他趁着客厅里的保镖看春晚,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的玻璃窗,隔着防盗网往下看。
楼下面,站着一个手举烟火棒的男孩。是张烨。
钟远航的鼻尖酸涩起来。
第33章
漫天的烟花和路灯的温暖弱光下,张烨的脸熠熠生辉,流光溢彩。
钟远航胸口的惊喜和想拥抱张烨的冲动快把他憋疯了,他想大喊,又活生生忍住,他将食指放在嘴唇中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是提醒张烨,也是警告自己。
而张烨好像原本就明白一样,对着钟远航夸张地又挥手又点头,随即低头开始东张西望。
钟远航一开始不知道张烨要干什么,直到张烨张望片刻后靠近楼栋。
钟远航的家楼层不高,否则也不会安这碍事的防盗窗,张烨脱了外套,随意地扔在绿化带低矮的灌木上,卷起袖子,踩着墙体上的屋檐和空调架,拉着墙外的管道,一点一点往上攀爬。
“你疯了!”钟远航压着声音怒吼,他不敢看,又不得不看。
张烨在除夕的这天晚上,披星戴月,翻山越岭地来了,来钟远航这么个不被世界爱的人的身边。
钟远航就这么无能为力地看着张烨一寸一寸地接近自己,他捏紧了拳头,几天没剪的指甲已经有些长,扎进掌心的肉里,也浑然不觉得疼痛。
直到张烨的一只手一下握在防盗窗的铁栅栏上,钟远航才看见,张烨手上的骨节已经在不知道哪里蹭破了皮,血点渗出来,在他麦色的皮肤上不太显眼,他就踩在空调外机的平台边缘,一只手握铁杆,另一只手伸进来,对着钟远航张开掌心。
钟远航一把抓住这只手,顺着手又往上握住张烨的手臂,牢牢把他拉向自己。
“张烨,你有毛病吧?”钟远航的声音因为害怕而颤抖,他从未这么害怕过,带了哭音,“你他妈有什么毛病啊?”
张烨笑起来,他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但他现在握着钟远航的手,感觉到他的体温,又觉得犯这么一回傻实在是很值得。
“远航,”张烨的眼睛在消瘦的脸上显得更大,倒映着漫天的烟火,“我想你了。”
钟远航再也忍不住,隔着栅栏把额头抵在张烨的额头上,眼泪滴在张烨握着铁杆的手上,留过张烨蹭破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但他们都顾不上,顾不上失态,也顾不上疼痛。
“你还好吗?”张烨摸着钟远航的脸,摸他青涩的胡茬,摸他的泪水,摸还未褪尽的巴掌印。
“我没事儿,我没事儿,”钟远航紧着摇头,“就是暂时出不去,也没办法联系,熬过去就行了。”
张烨总觉得钟远航聪明,但在钟远航看来,张烨不仅聪明,还有一种令人踏实的包容,他明明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诡异,但只要自己不愿说,他就什么都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