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量良久,我最终决定把握当下,趁着那条狭窄小径尚存,先行离去。毕竟,这些依靠悬石搭建的道路,明早是否依然存在,实难预料。
趁着月光,我继续按原计划,沿着崖壁边缘那条蜿蜒的小径继续前行,打算抵达一个更为宽敞安全的地方后再行休憩。得益于灵焕那场突如其来的火焰,这条原本险象环生的小径竟变得意外地好走起来。虽然路径依旧狭窄,但至少不再是湿滑,脚下的每一步都显得更加踏实稳健。
四周寂静无声,除了我发出细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外,再无其他声响闯入这宁静的世界。我亦不敢有片刻停留,心中忐忑,也只能压抑住杂念,加快步伐。所幸的是,这一路上倒走得安心,荒野山林间的小妖小怪并未现身,这让我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放松。
“哗—哗--!”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水流声,丝凉的风里夹带着润湿的空气,若隐若现轻柔地吹拂过来。我环顾四周,确定穷疾二人并未跟来时,心中竟升起一抹莫名的空落,“想啥呢,脑袋被驴踢了!”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苦笑中步伐也在不自觉地加快。
转过峻峭的崖角,视野猛然开阔,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幅震撼人心的峡谷画卷。四周被层峦叠嶂的山峰温柔环抱,而在谷底,一方浩渺大湖悠然铺展。湖面上,数道壮观的瀑布从悬崖峭壁上奔腾而下,如同白练悬挂,于湖面激起层层浪花,宛如无数珍珠跳跃,而湖面本身却保持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宁静,平滑如镜。我低头,心中涌起一阵庆幸,一条蜿蜒小径悄无声息径直穿越水雾,隐入对岸葱郁的山峦深处。
我扫视着周围广阔的深谷,惊奇地发现,若大的山谷中竟然连一棵树木的影子都寻不见,更不必说那些挺拔的乔木了。取而代之的是密不透风、连绵至天边的灌木丛,它们宛如一层厚实的苔藓,紧紧依附在陡峭的山崖上,展现出一种荒凉而又独特的自然景观。目测了番,还是决定到对岸去找一个相对适宜的地方,暂时歇息一晚,实在是精疲力竭。
穿越过曲折狭窄的小径后,我发现了距离湖面约数十米之遥的山崖上,赫然悬挂着一个隐秘的洞穴,它并不算高不可攀,一个纵身便也能上去,我随手拾起一段枯枝,小心翼翼地探入洞中,虽然洞穴幽深,但枯枝末端触及崖壁的回响,让我心下宽慰不少。即便如此,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挑战。当历经一番艰辛,终于蜷缩进这个干燥又宜人的洞穴之中时,四周的静谧与洞内的温暖将所有的疲惫似乎瞬间消散。
水声潺潺,山虫啾啾,明月澹澹,宁谧而深远。
“如此甚好!”我蜷缩着身子,眼皮逐渐变得沉重,心中默念道:“希望一切平顺,不要出什么妖蛾子,可以让我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随着呼吸变得深长而均匀,缓缓沉入梦乡之中。
“穷疾兄,我颇为好奇,何以你对这个活死人如此重视?莫非在她身上,隐藏着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吗?”纤尘·灵焕言语间流露出一抹疑惑。
“或许你对我的行径会觉得诧异,但你可曾留意,这位活死人周身,隐隐散发着小主的气息,难道相处这么久,你未曾察觉?”穷疾声音低沉,蕴含着难以名状的情感,缓慢地语调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意。
喃喃的对话声在静谧的夜色中缓缓流淌显得格外清晰掷地有声。
话音刚落,耳边忽然传来酥酥麻麻一阵搔痒,仿佛有手轻轻抚过发丝,我一惊,整个身子僵硬着,人已清醒了半分,辨音知是他们二人之时,恐慌中竟带着丝惊喜。
“这……我并未留意到她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这活死人的确给人非同一般的感觉!穷疾兄,莫非你在她身上发现了什么特别的征兆?请速速告诉我详情。”
“嗯……那天,正当我沉浸在修炼的深处时,一股久违而熟悉的气息悄然拂过,这是数十万年来最为贴近小主的气息,让我心弦震动。我正欲循着这缕微弱的线索探寻,却在即将迈步之际,那气息骤然消散,无影无踪……随后的日子里,这神秘的气息又偶尔浮现,但每次都如惊鸿一瞥,未及相寻便已远去……直到一次偶然的机缘,我有幸遇上了她,便化作花神侍从海蠡嘴里救下了她,你可能不知,那时的她与今日大相径庭,全身覆盖着鳞片,即便遭受海蠡重击,形若散泥,却依然顽强不死,那景象凄楚至极。更为离奇的是,在她周身,除了隐约可辨的小主那游丝般的气息之外,还交织着另一种难以名状,无法确切捕捉的奇异芬芳,让人费解而深思。”
听到这里,我猛然醒悟。原来那天救我的“花影”竟是穷疾!如此一来,我与他之间竟有着不浅的渊源……
“刹魔箭阴陨之后,它带着最后一缕残丝回归本体的刹那,我即可起身跨越重重山川河流,一路追寻孤驰烟的下落。而让我诧异的是,发现这个活死人竟与孤驰烟一起,关系甚是亲密。心下疑惑重重,便暗中观察许久,她就一普通不过的肉糜,还缺了两魂的活死人,灰头土脸一身疲惫,我曾有言与她,任她随心而行。可直到看到她的那刻起,我方才确定,末伏兄真回来了!天下人共知我们弟兄三人皆由神隐斩衍生而来,刹魔箭也只有末伏的神隐斩方能破,那几日,他的气味一直环绕于我周身,久久不散。”说到此处,穷疾语速急促,仿佛他真看到末伏般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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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这个活死人与以往我们遇到的有所不同?”
“嗯,确实如此。这躯体如真是小主寄生,那小主她必定以前车之鉴,行事更加隐蔽和谨慎。一旦情况不妙,她便会抛弃这个寄主,重新再来……你要知,三公主也一直再追寻小主下落,一被她发现端倪,也难逃出生天……尽管我确信眼前的活死人是小主的寄主无疑,但目前无法断定小主是否已经离开了这个身体,只因在她身上除了腐败的恶臭,并没有其他明显的迹象表明小主的存在与否。”
我紧绷的身体宛如被铸铁凝固,一动也不敢动,就连呼吸都压抑至极,生怕惊扰到两侧那两位大神。
“那我们……”纤尘·灵焕最终提出了那个关乎我命运的关键问题,我的心弦瞬间紧绷,仿佛被无形的手猛地揪起。
“由她去吧。”穷疾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想必是他对类似情境的习以为常到最终的无奈接受吧,“若是她真是寄主,终局亦难逃一死;若非宿主,同样避不开死亡。”他继续说道,声音中满是沧桑,“你瞧她,残败不堪,别说前往琉璃郡,就连跨越眼前这座山峰,对她而言都堪比攀登天……唉,走吧!生死由命,看她修为了!”
“倘若小主当真寄寓于她身躯之内,我等不该是……”纤尘·灵焕急切言道,其神情之迫切,恨不得挖开我胸膛,将他口中的小主瞬间拽出。
“走吧,万般皆由天数定,无须急于一时!我们只管静候,勤苦修炼,为小主妥善筹备诸事,即可!”
时间一分一秒在我僵硬的躯体中慢慢流淌着,周遭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连一丝微弱的声响都无从寻觅。
“他们走了么?为何没有一点动静,就连衣物间的细微摩擦都未曾入耳!”我转动着眼球,维持着原有的姿态,度秒如年,又不知过了许久,僵硬的身体如同久未经雨的铁板,沉闷而生涩。“不行不行,这浑身上下,无处不痒,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行,再不动,估计我要活活憋死了!”身体随着思绪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来,顺势夸张地打了个哈欠,眯缝着眼睛,环视了四周,空空如也。
“走了么?他们真走了么!”我一骨碌猛地从地上坐起,除了自己别无他人。心中的不安驱使我匍匐至洞口,向外窥探,只见山水静谧,未见半点人迹。终是放下心来,复又退回洞内,瞅了瞅天色,夜幕仍浓,鱼肚白尚未显露,再偷睡一遭。
翻了个身,无比舒适地闭上了眼睛,辗转反侧,却毫无睡意。思绪不由地被穷、灵二人的对话所占据,反复咀嚼之下,过往种种如走马灯般在心头掠过——从我离奇地来到这陌生之地,初次听见“尘缘宿引”这称呼加诸于我,再到身体不可思议的变化,以及左右手那股神秘又强大的力量……一直以来困扰我的谜团似乎终于找到了答案。
我——叶南飞,何德何能竟成了大佬的寄主了,不会是尘缘宿引随机挑选的吧,嗯,这种情况应是占多数,就如穷疾所说,一旦形势不利,她便会抛弃寄主,重新寄生。如此一来,这里遗留的无数被遗弃的‘寄主’,便是最好的证明。可是……我转念一想,这些‘寄主’的经历与我是否完全相同?抑或是各有各的命运轨迹?回溯过往,从诸多线索暗示我和那些“寄主”的遭遇似乎遵循着一条相似的路径,这背后隐藏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呢?难道有着更加深远的布局?
低头望向自己残缺的手臂,自从那次脱鳞之后,所有力量仿佛被彻底抽离,如今的我,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肉体凡胎……显然,我这个‘寄主’已被“尘缘宿引”所舍弃,这一点毋庸置疑!虽心中的悲凉和不甘交织着,但我必须接受这个现实。当下最重要的是,在我失去那股强大力量后,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怎样继续前行,怎样让自己活得更久点,毕竟来人间一趟不容易。
就着夜色,思绪宛如破堤的洪流,汹涌澎湃。我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我想一阵哭一场,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我这副历经沧桑、青春不再的身躯,怎么就入了尘缘宿引的法眼了呢?假使我的存在已无实际意义,那么能否赐予我一个干脆利落的解脱,而非让我在无尽的自我挣扎中消磨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