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答并不令小弗满意,他追着我走入厅堂,正要说什么,却看到罗炎站在厅堂中央。他手里拿着一封拆开的信,一手按在心口,嘴角颤抖,身体摇摇晃晃。
小弗急忙冲上前:“父亲,你怎么啦?”
小弗搀扶着罗炎坐下,疑惑地拿过罗炎手中的信。看了几行,面色沉下看向我:“原来你回来很长时间了,一直住在他那里。你居然骗我!”
我愣住,这信是谁写的?为什么会知道此事?
我急忙向罗炎解释:“国师,我跟罗什只是朋友,我们清清白白的,从无逾规之举——”
小弗还在继续看信,突然出声打断我,一脸的难以置信:“母亲……母亲她……在天竺过世了?”
我明白了,是卑摩罗叉写来的信。不止说了耆婆圆寂的消息,更要掐灭我与罗什可能燃起的任何一点小火苗!
罗炎闻言,心痛难忍,身子不住颤抖。小弗眼里的悲伤一闪而过,拍掌狂笑:“好啊,好啊,这不就是她抛夫弃子这么多年想要得到的?她终于如愿以偿了,我们大家都该为她高兴才是!”
我看到罗炎痛苦的神情,急忙制止:“小弗!”
小弗不理睬我,继续癫狂大笑:“走得真是干脆,就像她当年出家一样!别说最后一面,连骨灰都不让我们见到,直接融入恒河水,直接去她的西方极乐世界!”
罗炎颤抖着嘴角,声音虚弱:“弗沙提婆,不许对你母亲不敬!”
小弗抿起薄唇冷笑:“我想敬,可母亲有哪一点值得我尊敬?她带着大哥出家,生下我不过是为了给这个家传宗接代。她养育过我么?这十八年来,我见过她几次?父亲,你如此想念她,她又为你做过什么?”
罗炎气得浑身发抖,再也支撑不住,一口血吐出,身体从椅子上慢慢滑倒。小弗大惊,上前抱起罗炎,嘱咐我去叫人喊太医。
太医很快赶来。罗炎躺在床上,仍在昏迷中。太医搭脉完毕,将他枯槁的手轻轻放回被中,遗憾地摇了摇头:“国师体质本就虚弱,如今又受到强烈刺激,怕是难支撑几日了……”
小弗愤然:“你怎可以这么快就下结论?”
太医叹气:“国师的病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一直在为他诊疗,怎会不清楚?他已是油尽灯枯……”
小弗不肯相信,苦苦哀求:“没有任何办法了?”
太医顾左右而言他:“剩下的这几日,尽量多与国师相处吧。”
小弗伤心又自责,痛苦地捶打自己的头:“是我,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些话的……”
罗什匆匆奔入,看着床上的罗炎大叫“父亲”,扭头看小弗:“这是怎么了?为何会这样?”
小弗冷冷地将那封信丢给罗什。罗什看着信,脸色顿时变了。我心中有愧,低下头不敢看他。
罗什将信捏成团,气急道:“师尊怎可以将母亲圆寂的消息告诉父亲?”
床上的罗炎醒来,面如死灰,身体如枯叶般发出虚弱的声音。罗什注意到了,上前叫唤:“父亲!父亲!”
罗炎张嘴,费力地说了一句话,却无人听清。小弗凑近罗炎:“父亲,你要说什么?”
罗炎再说一遍,这次,我们都听清楚了:“让艾晴……离开……!”
兄弟俩均是脸色大变,我面如死灰,既羞愧又难过。小弗仍企图向罗炎求情:“父亲,我不该惹你生气。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求你别赶她走!”
罗炎想要说话,却无力再说什么,哀伤的眼瞪着罗什。罗什想要解释,却是欲言又止。我贴着墙黯然离去,听到太医在劝慰二人:“法师,公子,国师体弱无力,该让他多休息静养,莫要再伤神。”
我茫然若失站在庭院里,看着惨淡的月色,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虽然明确了爱罗什之心,却从未贪心想要与他厮守。我以为只要在离开前珍惜每一刻与他在一起的时光,我以为只要将爱他的心思藏于心底深处不被他知晓,我以为这样我就能守护他,可没想到这根本是不被允许的,我成了他的负担。现在的反对声来自他的师尊,他的父亲,将来会有更多更猛烈的反对声来自四面八方每一个角落。我的感情,在这片波涛汹涌的反对声中脆弱得不堪一击。
有人走近我,是小弗,正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我。我回神:“怎么不陪着你父亲?”
“他要跟大哥单独说话。”
我的心被揪了起来。罗炎留下了罗什单独谈话,肯定会谈到我。小弗对我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走,陪我喝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