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子砸在了脚背上。
孩子还不知道死是什么,只是本能地感到害怕,害怕到不敢哭。
他亲眼看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怎样失去生命的。
周围的成年人没有一个阻拦,神婆还在跳来跳去。
浑身湿透的女孩,毫无气息的躺在地上……
“我跑回了家,每天都做噩梦,然后邻居的一个小男孩,跑过来笑我胆子小。”葛霖面无表情地说,“我问那是怎么回事,他说是送讨债鬼,还说我的姐姐也是讨债鬼。”
村子的孩子把葛霖带到了一座桥上,笑嘻嘻指着桥下说,葛霖的“姐姐”就在下面。
桥下有火堆烧过的痕迹,一堆又一堆,里面有些黑灰色的硬物。
葛霖不敢问,没事就到桥边转悠,想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桥,怎么会有“姐姐”呢?
“后来村里有一家孕妇生产了,没有请村子里面的人喝酒,我看见他们把婴儿丢下桥摔死,然后捡起柴堆烧了尸体。”
“……”
之前众人听到讨债鬼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打断葛霖的话,现在老库萨终于忍不住了,怒气冲冲地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塔夏祭司一巴掌拍得桌子散了架。
酒杯落在地上,也摔得粉碎。
葛霖直直地看着酒杯的残骸,没有动。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
——因为害怕,他在村子里玩的时候也多注意了,发现有些人家里有间黑漆漆的屋子,窗户装着铁栏杆,村里的小孩不敢靠近,说是有鬼。
确实有“鬼”,栏杆里有时会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还能看见一张披头散发的脸,发出奇怪的喊叫声。
葛霖一直不知道“鬼”是怎么来的,直到有天半夜,村里的男人忽然不睡觉,举着火把进了山,闹了整整一夜。
天亮的时候他们抓回了村里一个女人,葛霖也见过她,那是一个沉默寡言不说话的瘦弱女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
几天后,那个女人的“家”里就多了一个黑漆漆的屋子,装着同样的铁栏杆。
“我六岁时,买我的那对夫妻……她怀孕了,隔年就生下了一个儿子。”
原本态度还行的“父母”,忽然改了脸色,打骂都变得凶狠起来,经常不给吃的东西,天不亮就叫起来干活。
“弟弟”周岁的时候,葛霖无意间偷听到他们的对话。
家里养不活两个孩子,当年买孩子欠的债到现在还没还,这对夫妻去找邻村的“介绍人”,想把葛霖再次卖掉。
“原来我是他们买来的,还花了很多钱。”
葛霖在最后一句话上加重了语气,像是自嘲。
客厅里弥漫着酒液的味道,碎片跟桌子残骸已经被伊罗卡一道风卷到了墙角。葛霖无意识地伸手扶额,想要支撑他觉得越来越沉重的脑袋,然后他感到身体一轻,好像有股力量环绕在他身周。
这种熟悉的感觉……
葛霖抬头看伊罗卡。
他们从西格罗启航冲向水龙卷的时候、离开麦仑镇遭遇暴风雪的时候、伊罗卡就用这样的气流保护他。
葛霖终于从过去的记忆里脱离出来,他揉了揉额头,快速地说:“我知道这件事后,一心想要逃跑,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这个熟悉的村子,所有熟悉的人在我眼里都变成了恶鬼。我整夜睡不着,终于有一天傍晚,被打了一顿又没有饭吃赶出屋外之后,直接跑了。”
黑漆漆的山林,遮住月光的茂密树枝,都像一个巨大的阴影,伴随着孩子曾经的可怕记忆,反复出现在眼前。
“孩子毕竟没有足够的体力,也没有坚韧的内心,夜晚太过可怕,我迷失了方向,根本没有跑出去多远,还在村子附近。第二天就被找了回去,然后挨了一顿打。我一口咬死自己是太饿,想去林子里抓兔子结果迷路……”
村子被买来的小孩还没有逃跑的,也不知道葛霖偷听了他们说话,也就相信了。
“虽然逃过一劫,可是事情没有解决,他们没有把我卖掉,而是把我带出了山村,去一座小县城……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介绍人’告诉他们,我的年纪大了,养不熟,卖不掉。让那个男人学隔壁村的做法,把孩子带出去乞讨,有了钱去大城市,每天能赚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