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昔日繁荣的太子府邸现在门可罗雀,连着府外几条街都是一派荒败景象。
苍星垂和苍恕准备先来这里碰碰运气,寻找国师或者牢笼的线索。
这几天到处听了一些传言,又进宫寻找过一趟皇帝,他们已经大致知道,登基的新皇是废太子的同岁庶弟,因得到了“转世天神”的相助,他在夺嫡之中击败了太子一党。太子未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却保住了他两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一个排行第四的,很有贤能,太子在出事前就力保他封亲王,由霍庚辰和太子的其他死士们护送着去了封地。按照宫人们私下闲谈的猜测,现在得了太子死讯,那位亲王多半是已经反了。
还有一个便是排行第十一的,也是先皇最小的皇子。先皇与先皇后老来得子,实属意外,钦天监先前吹过好些年的“陛下命中当有十子,寓意十全十美”一下子成了笑话,好在此子出生时正巧撞上天之异象消散,也不算没有说头。
苍恕和苍星垂见过那十一皇子一面,知道他是由韩将军并一位女子假扮夫妻护送逃走了。
这位太子知道翻盘无望,将死士和亲信将领都留给了两个弟弟,遣散府邸,自己只留了老管家,可是最后却被自己的赶回京城的护卫统领亲手杀死在狱中。
苍恕和苍星垂本以为那位老管事应当已经搬去别处居住了,没想到穿过满是枯叶的庭院,深入一重又一重的宫殿之后,却听到了一串的咳嗽声。
两人对视一眼,往声音所在处走去。
他们来到一处下人的居所,推门而入,里间一个老迈的声音虚弱道:“什么人擅闯太子府邸?”
苍恕和苍星垂走进里间,床上躺着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看上去已经不能起身了,见到两人走进来时,他浑浊无光的双眼却骤然迸出狂喜的光:“殿下!您还活着!”
苍恕一顿,有些不自在:“我……”
“对。”苍星垂截断苍恕的话道,又在神识中传音给苍恕,“我们还要问他很多事,先演着。”
“霍统领把您救出来了,是吗?”老人强撑着试图半坐起来,苍恕上前扶了他一把,他紧紧抓住苍恕的手,老泪纵横道,“他们都说太子已去了。”
“我……”苍恕说不出骗人的话,可望着这行将就木的老者,又不忍心说出真相,只好岔开话题,“您怎么还住在这里,没有出去看病?”
“我是太子府的管事,落叶归根时,自然要在这太子府中。”老管事看向苍星垂,又说,“我以为霍统领已经殉情而去,真没想到……竟还有重逢的一天。”
苍星垂平静的神情再也维持不住了,惊愕地问:“殉……什么?”
“咳咳……”老管事又咳嗽起来,他看上去病入膏肓了,似乎很快就要离去,但脸上却有笑意,“我都知道了,统领不必惊慌,咳咳……太子入狱前,什么都跟我说了。唉,太子啊……”
他叹着,拉住苍星垂的手,让他覆在苍恕的手上:“你走前,说自己要先行一步,此生负了霍统领,若有来生,绝不负他……我是个大半身子入土的人了,说不准明日就走了,再不能为太子尽心,霍统领,太子就交给你了……”
第32章屈辱
老管家拍了拍他们叠在一起的手,说着撕心裂肺地咳起来,手上也失了力道,苍恕下意识地要抽回手,苍星垂却忽然收束五指,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苍恕惊得几乎要跳起来——上一次苍星垂这样不容置疑地抓住他的手时,还是他中了药的那晚,那时候,苍星垂的另一只手在……
一丝热意爬上了他的脸颊,他不动声色地挣了挣,没能挣脱。
“您放心吧。”苍星垂沉声说。
这凡人的嗓音比苍星垂自己的还要粗一些,说话时,总给人或凶狠或沉稳的印象。
那老管家感受到的显然是后者,他欣慰地一点头,气若游丝道:“好。你们好好的,别去管什么世俗礼教,旁人怕是会觉得我老糊涂了,我自己知道,我是,咳咳,活明白了。这一辈子,我见了太多……太多薄情的皇家事,本想着,临走前能看见太子娶上一个知心知意的贤妻便能安心走了,不想又遇到了这等变故……太子啊,霍统领护着四皇子离京时,你叫他好好为四皇子效忠,永世不要再回来,可那晚却在书房怮哭不止……我照看太子从牙牙学语到成人,你从小要强,我从未见你这样哭过……”
苍恕似乎是呆了,又似乎是情绪趋于平静,脸上逐渐变得一片空白,眼中空洞无光。
老管家因这回忆而神情痛苦,他歇了口气,喘息一会儿,才继续道:“我那时便想,管什么礼教,什么世俗?若是还有机会,我定头一个,咳咳,头一个告诉你们听——人生难得知心人,不要错过了……”
苍星垂侧目看了苍恕一眼,道:“我们已经说开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管家说着,眼角流下一滴浑浊的泪来,合上了双目。
苍恕面无表情,探身去查看,才发现老人还有气息在,只是睡过去了而已。
他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屋子,走到院子中,站在一棵枯树下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