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汲汲营营几十年,用了大半辈子想要为子孙后代建立的一切,都在今晚土崩瓦解了。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他怔怔。
谭廷看着眼前苍老的人,神色寡淡到极点。
“太子是仁德之君,世家大族也非是都如你们四大家族一般贪婪残暴。科举是万世百姓的光明路,谁都不能剥夺。更重要的是,从没有谁出生就比谁低贱,你们妄想以姓氏来分高低贵贱,又怎么可能成事呢?!”
更不要说,他们这些年残害了这么多忠良,人人心里都有一笔账,人人心中都聚集着不甘的力量,这才令他们早早发现了四大家族的企图,而太子是仁德之君,更是天命所归,万民所向,回京归位,镇压四族,再没有什么难处。
事已至此,林阁老自己再做无谓的反抗也没用了,他看着谭朝丽让人压过来的自己的儿子,看着偌大的林氏府邸,回想起从前的气象,似乎也看到了日后颓败的断壁残垣
败了,他彻底败了。
他从谭朝丽身上又看到了谭廷脸上。
谭廷迎上他的目光。
年轻的谭氏宗子眸色刚毅,周身是谭氏一族自来的宽仁正气,他就立在无边夜色下的火光之中,似乎数千火把的光亮,都因他而明亮一时。
腹痛一阵又一阵,林阁老忽的气血翻涌,一口血吐在了青石板上。
他极力压下的世族之首清崡谭氏,最后到底还是踩在了他身上。
他嘶声笑了。
“谭氏赢了,庶族赢了,你们都赢了,只有我败了”
话音落地,膝下一弯砰得跪在了青石板上,昏死在地,
没有人上前搀扶。
周遭静到了几点,只有林序发出了一阵恍惚的似哭似笑的声音。
谭廷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抬头看向了星空。
今夜月色稀薄,可星光正亮,银河似乎奔腾咆哮着,在寂静又热闹的夜空之上。
数万明亮夜星或闪或明,无声地注视着人间的一切。
谭廷抬起头却闭起眼睛。
父亲、岳父,还有所有被四大家族残害的忠良先辈们,此刻,请瞑目
再没有人阻拦,太子顺利返回了皇宫。
四大家族的人被抓捕殆尽,谭廷亲手缚了林氏父子,将人送进了大理寺牢狱。
一切混乱似退潮一般,快速地退去。
由于太子回京顺利,京城的清晨一如往日安泰,若不是陆陆续续有罪人被抓上街,竟同往日没有太多分别。
谭廷从大理寺出来,刚要回府,却被东宫的人请进了宫里。
一切落定,可他的妻却被奸人赶出家门,还流落在外,他还没来得及接她回家。
只是他此番着实立了大功,太子特特请他进宫,谭廷如何能抗旨不遵?
但他刚到了东宫,就看见了一路向宫外走的顾衍盛,那人脚步又轻又快。
高阔深红的宫墙下,谭廷一眼看见他这轻快步伐,就隐有不妙之感。
两人刚一走近,谭廷就忍不住问了他一句。
“道长这是去哪?”
顾衍盛嘴角笑意不减,跟他客气地行礼,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
“宜珍给我传了消息,我自然要去宫外寻她。”
他说完,摆了优雅的手势,“谭大人自便。”
说完,潇洒身姿一息都没过多停留,快步向宫外而去。
谭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的妻给他留了封和离书就走了,此时在哪他都不知道,可她竟然跟顾衍盛传了信,而自己这会还完全出不得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