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是棕褐色的冻土和泥沙,附近阿什库勒火山喷发后的火山灰和熔岩堆积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山包,被称为“喀拉塔什勒克”,意为“黑石滩”。
即使在夏季,这个地方气温仍然不高,山区天气多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下雪。黑石滩延伸到湖泊边,李凤扆在较为干燥的火山岩上搭了个帐篷,点了一堆篝火。
这天他们在登山的路上走了很久,到达黑石滩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了。高原的傍晚景色瑰丽,太阳仿佛逐渐收敛了光芒,变成了一团金丝纠缠的球,天地化为一抹浓郁的深蓝,只有对岸山巅的白雪倒映着金丝的光芒,将自己染成了宗教般的明蓝色。
顾绿章一个人静静的站在湖泊边,让对岸山巅上的金球将自己的五官和轮廓抹去,只余下黑色的人形。她看着湛蓝色湖泊上闪烁的薄冰和自己支离破碎的黑影,这湖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她的黑影里也什么都没有。
桑国雪远远地站在她身后,他心里有一份焦虑。他能说的、他敢说的、会说的,都已经挖心掏肺的告诉了绿章,可是她变了,她不再全心全意的相信他,目光不再追随着他,不再认真仔细的呵护自己的生活,也不再跟在他身后。
她经常一个人待着,也不在乎是不是待在了危险的地方。她一个人安静的想着自己的心事,即不在乎掉队,也不害怕黑暗或未知。
她像正在逐渐掉入一个深渊,他却不知道要怎么把她拉回来。
“国雪。”沈方偷偷的从帐篷里溜了过来,“绿章在干什么?”
桑国雪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他曾经毫不在乎顾绿章在干什么,也从来没有想过她到底会生气或是高兴,他曾经只在意他自己的明天和后天,只规划自己详细的未来。
但他现在也变了。
他知道卯足了劲关心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漠不在乎的时候,会伤心与焦虑。
“伤心与焦虑”对于桑国雪而言,也是两个新奇的词。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能抓住顾绿章的手,只能把她紧紧抱进怀里。顾绿章并不反抗,然而,她也并没有回应。
她的目光落在迷茫而模糊的远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桑国雪了。
帐篷里。
李凤扆拉开行李箱,将唐草薇倒了出来。他对于处理“唐草薇”或“唐草薇的傀儡”这类人形物体已经十分有经验,将他倒在地上,胸前背后贴上暖宝宝,再塞入睡袋。这种高山荒原条件有限,也不可能给他泡澡或调理气血,只能勉强保证他不在阿什库勒附近被高山气候冻成真僵尸。
他知道顾绿章站在湖边。
也知道她心里的迷惑远未消弭,“圣木曼兑”是一个巨大的魔咒,无论落在谁的身上都难以释怀,何况她不过是个孩子。
她才几岁?李凤扆想,她不过二十岁。
他十八岁的时候离开唐俪辞,二十岁的时候扬名立万,他心想事成,有求必应,根本不知道何为迷惑与烦恼,更勿谈明心见性。
但没有谁能平安顺遂的过完一生,人之一生遇见的诱惑与迷惑,辜负与恩惠的份量都一样多,并不会因为你对每个人说“我只求平平淡淡过一生”,就能侥然幸免。
面对现实,明心见性。
很难。
但也不是不能。
篝火在黑暗中明亮又温暖,照见周围黑石滩上野牦牛的骨骸,他们在昆仑山上的第一个夜晚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