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花草修炼,较之动物,先天具有吸取天地精华,不沾杀戮的优点,所以深山老林中未必有成精的动物,但一定有成精的植物。
但同时也有缺点,那就是真身被牢牢固定在土地上,被限制在生长的地方,而且阴神出窍有很大的弊端,比如一定的时间内不回归本体,便会身死魂灭。
姥姥身为千年树妖依然不能摆脱这条限制,开天辟地的时候,天神已经设置好了一套运行的规则,世间万物没有一个物种可以占尽一切先机,就是万物之灵的人,容易陷入七情六欲中无法自拔,是修炼的最大短板。
她眼睁睁的看着这群蚂蚁一样的人类剪断她的树冠,挖出她的根须,她却无能为力,她咆哮着:“姓韦的,你给我等着!”
第一次给百姓托梦陷害她的元凶存疑,但这一次,她确定无误,就是这个姓韦的知县,用官员的身份声称槐树治好了他的疾病,叫全城的百姓都来害她,都是他,都是这个人!
姥姥摇动树枝,发出仿佛风声一般的呜呜叫喊,向韦知县投去了恶毒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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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兴贤康复之后,家家户户都取了槐树的叔侄或者树根,说来奇怪,槐树能治疗瘟疫本来是王瑞瞎编的,但从结果看,好像真是这样,韦知县取了树枝后痊愈了,而全城的百姓再也没听过谁得了瘟疫。
恐惧的瘟疫,刚有个苗头就被掐断了,王瑞想不通是怎么回事,最后只能用这里是聊斋,凡事都有可能来安慰自己,反想也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
姥姥被整治的半死不活,彻底死亡只是时间问题,而现在韦兴贤的病也好了,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让聂小倩入轮回了。
韦兴贤经过一系列的古怪事件,对王瑞声称的城隍手下有鬼差这件事,不敢有任何质疑,王瑞说置办酒食就置办酒食,说祭祀就祭祀。
阳信县的城隍庙香火很是一般,主要是城隍大多数时候并不作为,白白享受香火。
民间基层小神懈怠,才给了邪神和妖怪空子可钻,反正都要贡献香火,还不如去拜有求必应的。
王瑞叫仆从们扛着猪头和美酒,韦兴贤则用匣子装着聂小倩的骨灰坛子,避免阳光曝晒,一路来到了城隍庙。
城隍爷的塑像立在眼前,韦兴贤看向王瑞,那意思是叫王瑞拿主意行动。
王瑞见过何云一向天祈祷,依葫芦画瓢的先将猪头和酒肉摆上,然后俯身作揖,口中道:“城隍爷在上,受晚辈一拜,今有苦命女子聂小倩流落人间,希望城隍爷能发发善心,将她送去该去的地方,这点牲礼不成敬意。”
说完,眼睛四下瞥了瞥,不见任何动静,王瑞抿了抿嘴唇,加了一句:“何云一乃吾友人,劳烦城隍爷关照一二。”
陆判都认识何云一,没道理城隍不认识他吧,王瑞也不想搞“我认识人儿”这套,但保险起见还是加一句吧,反正不犯法。
忽地,平地卷起一阵阴风,吹得他们衣衫飘动,众人都感觉到了奇怪的气流与他们擦身而过。
朱尔旦拿着锁链出现在了庙内,这是他在阳信县拘的最后一个魂魄了,锁完这一次,他就要因为“业绩”突出,去白无常谢必安麾下效力了,城隍不想放他走,毕竟就数他勤快又没怨言,比其他鬼差不知好用到哪里去了。
但是朱尔旦频繁往阴间送鬼魂,早在黑白无常面前混了个脸熟,白无常点名要他,城隍不放人不行。
朱尔旦就见地上的匣子旁站着一个容颜极美的女子,不禁怜香惜玉起来,轻轻的将锁链套在她手腕上:“走吧。”
聂小倩朝王瑞和韦兴贤不舍的看了一眼,自知人鬼殊途,自己待下去对彼此没有意义,啜泣道:“你们的恩情来生再报。”
与此同时,王瑞和韦兴贤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他们听到了聂小倩的声音。
朱尔旦牵着聂小倩的魂魄,回头看了眼王瑞他们:“唉,可惜你们还是看不到我啊。”
两人走着走着,身影消失在了庙内,往阴曹地府去了。
而城隍庙内恢复了平静,不再有阴风也不再有奇异的感觉。
王瑞看着外面明晃晃的艳阳天,长舒了一口气,终于都结束了吧,啊不,至少倩女幽魂结束了吧。
因为恰值晚夏初秋,风和日丽,王瑞便没坐马车,和韦兴贤徒步往家中走,吹吹难得的和煦微风,他的心情亦大好。
不管怎么说,至少聂小倩在他的影响下,虽然还是做了鬼,但却没有彻底沦为姥姥的工具,免遭了许多苦难,这么看来,自己的到来也并非全无好处。
韦兴贤昂首望天:“……唉,她生前,我明明对她没什么感觉,为何她离去了,我却这般难受呢,你呢?”
“我?我高兴啊,她平安入了轮回,再不受那树妖的控制,是一件好事啊。”
“说来奇怪,聂小倩明明说那棵树是树妖,残害灾民,那为什么我爹遇到了那个神仙,却指点他说树妖能够治疗瘟疫呢?而且从结果看来,那个神仙说的还挺对的。”
王瑞也想不明白,但他善于自我开解:“或许是以毒攻毒,瘟毒怕妖树。”
“只能这么理解了。”
走得口干,正好看到前方有个凉棚,里面一个老婆婆在卖茶,两人便带着仆从们进去,点了茶水果脯坐了下来。
等待上茶的功夫,韦兴贤托着腮帮对王瑞道:“我又想了想,关于我为什么舍不得聂小倩这点,我忽然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