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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温酒和烤肉送来，福公公伺候武帝坐在旁边的亭子里，喝了一杯酒，吃了一块肉。“味道不错，老福，你也来点。趁热。”福公公推辞一下，就受宠若惊地吃了一小口，急忙称赞道：“果然不错。比咱们关内的鹿肉更有弹性一些。他们送的还有新鲜鹿血，已经泡酒了，回头陛下也可以尝尝。”武帝含笑点头，道：“老福，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算是最知心的朋友了，你来猜猜，朕今日为何兴致勃勃？”福公公犹豫了一下，道：“想必是为了明日出征，有花堪折？”武帝倒也不含糊，指着福公公笑骂道：“你这个老色劈，你以为我是为了终于可以临幸怀柔公主吗？再猜！猜不对罚酒。”福公公急忙道：“陛下白手起家，一生戎马，九死一生，得此天下，何等的雄才大略，高、瞻远瞩，岂是会为了区区女色乱分寸的人？”“奴才斗胆猜测，陛下今日开心，是因为三皇子。”武帝的笑容深了几分，道：“哦？说说看，我为什么会为了老三开心？”“我难道不知他是在糊弄我吗？”福公公低声道：“陛下圣明。”低着头，不敢多说。武帝抿着嘴，喝了一口酒，冷笑道：“怎么不说了？”福公公突然下跪，磕头道：“奴才不敢胡乱揣测，请陛下赎罪！”武帝没好气道：“你也是跟了我这么多年的老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怂！赎你无罪，起来倒酒吧！”“是，多谢陛下！”福公公急忙站起来，小心翼翼给武帝满上一杯酒。武帝喝了之后，冷笑道：“你不敢说，朕自己来说！”“朕承认，当年起兵，是得到了他们蒋家的资助，他们想要些回报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朕给的已经够多了！朕封了他蒋信做太师，封了他女儿做皇后，还让他儿子做大将军，他们还想怎么样？”“非要逼朕封武幽做太子！朕不是不喜欢武幽，而是以他的水平，一旦登基，这天下只怕就要姓蒋了。”“这些年他们暗中结党营私，到处拉拢心腹，以为朕不知道吗？青州之事尤其过分，青州御史、青州驻军和青州流寇，互相纠缠，搞得乌烟瘴气！”“不就是为了克扣点剿匪军饷吗？竟然胆敢养匪为患，朕不能再忍了！”“所以这次剿匪，也是为了整肃青州，给他们提个醒。万万想不到，他们竟然胆大到这步田地，害怕朕查到什么，不惜烧毁卷宗，更过分的是，杀害朝廷命官！”“朕还没死呢！他们这是要造反吗！”说到激动处，啪的一声，酒杯被摔的粉碎。吓得福公公和远处的几个小太监慌忙跪地，瑟瑟发抖。福公公急忙冲远处的几个小太监喊道：“出去！快，都给我出去！”“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准进入后花园！”小太监惶恐不已，落荒而逃。终于，武帝脸色有所缓和，重新拿了杯子倒了酒，道：“朕欣慰的是，老三他愿意主动随驾北上，说明暂时没有谋篡之心。”“如果他的请求是让朕准许他留下监国，那他就真的没救了。”“朕便不得不下重手，到时候朝野震荡，说不定大武有割裂之痛。”福公公擦了擦脸上的汗，道：“奴才明白了。三皇子愿意随驾，顶多是想趁机抢功，没有其他野心。”“皇上不用下重手，避免了一场朝野震荡，所以您感到欣慰。”武帝点头道：“朕的天下就是争来的，朕允许他们争。只不过，别太过分。”“上次春考，他们搞出了刺伤太子，趁乱劫走太子妃的事情，朕已经严厉敲打警告了。这次他们亮出督察院杨炎泰这个暗棋，是在给朕回应。”“杨炎泰啊杨炎泰，想不到你也成了太师和皇后的走狗，真是……令人惋惜啊。”“老福，你来说说，你觉得杨炎泰是什么时候背叛朕的？”福公公满脸堆笑，不发一言。武帝指着他，嘲讽道：“你这个老家伙，真是越活越胆小了。怎么还没有秦玄那个小太监有种？我可是记得，他为了怼太师，当众拉上你顶缸，说你是他的偶像呢。”福公公挤眉弄眼，苦笑道：“这个小玄子，实在是太狡猾了，那天出其不意，把老奴都整不会了。”武帝哈哈大笑：“你这个老家伙也有不会的时候！这个小太监有点意思，北征的事情，他都安排好了吧？”福公公急忙道：“请陛下放心。一切顺利，不出意外，您很快就可以——”“咳！”武帝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老脸红扑扑的，含糊道：“你方才说的那个鹿血酒，可以多带一些。”“外面冷，回书房吧，朕要写一道密旨，你速速叫人秘密送到护国军大营，交到护国大将军许贲的手上。”说完这句话，眼中的春意消失，就连酒意都不见了，代之为一种深沉难测、凛冽肃杀之意。福公公浑身一震，急忙扶武帝起身。他知道武帝说了这么多，最后这道密旨，才是最重要的。护国军二十万大军，分布在京都周边，护卫京都，同时震慑一切来犯之敌。统帅许贲有万夫不当之勇，忠心不二，普天之下只认武帝，又有虎痴之称。这是武帝最大的依仗，也是最后的底牌。此次北伐，武帝早已经让太保兼兵部尚书邢典，通知青州驻军，准备剿匪。一直到现在准备出发了，才吩咐福公公留密旨给虎痴许贲，可见心机之深沉。强如武帝，当然不会仅仅为了想要宠幸自己儿子的女人，就刻意搞出北伐以及封禅这种事情。事实上，在武帝的计划中，这一趟出门，楼怀柔不过是锦上添花的那一朵娇柔小花而已。他真正要实现的目的，是平定青州乱局，敲山震虎，破皇后一脉的体系。他明知道三皇子一脉在青州相关人事上搞鬼，却装作浑然不知，是因为既然已经决定整肃青州，那么大军到处，犁庭扫穴，所有的鬼蜮伎俩，都将不复存在。装作不知道，还可以安抚三皇子一脉，令其放松警惕，不至打草惊蛇。帝王之心，从来深不可测。帝王之术，也是人世间最大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