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这个词让他的心一抽一抽地不适,夹着陌生而无处发泄的憋闷。可他唯一能做的,或许也只有帮她解开那个密码。
他压抑住胸腔内不太平静的情绪,不免苦笑自己的浮躁不宁和莫名其妙,他问:“组织并不是只有科学家和那个基地吧?”
“嗯。”甄爱点点头,“就像一家大型企业,搞研发的只是少数人,真正庞大的是市场物流营销客服等等。我们只是组织的极小一部分,真正的,应该遍布全世界吧。”
甄爱原准备解释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可言溯听一遍就明白了,道:
“我猜,各地的政府,民营机构,大学科研,垄断企业,命脉公司,都有被组织控制、收买或安插的人。”
甄爱一愣,呆呆地点点头。不明白言溯怎么知道,更不明白他此刻眼中一闪而过的光是什么。
言溯说完,心里却划过另一丝奇怪的想法。会不会正因如此,甄爱才总是那么快就被组织的人找到,他们的眼线无处不在。或许是某个护士,大学老师,警察,法官,出租车司机……
但这只是猜想,没有证据。
甄爱轻声道:“组织把研究出来的军火化学武器和生物武器卖给恐怖组织,或第三世界的政府民间机构,赚得大笔的钱收买成员。这些成员从各自工作的领域偷取精华信息反馈给组织。组织再把这些信息用于科研基地,或者转手高价卖出。总之,它永远都是获利的一方。”
言溯沉默不语,越是庞大机密的结构,管理就越严格,对待叛徒和泄密者的处罚也就越……
他打住,不肯去想。一瞬间,蓦然蹦出一个想法,要是以后可以时刻看着她守着她就好。
可他和她没有任何口头的承诺和约定,也不像欧文有保护上的契约关系。
言溯皱了眉,一定要想个方法把他和甄爱绑在一起。
“我哥哥不在基地里,我打听到他在某个科研机构工作,做化学。但具体干什么、在哪个城市生活,我都不知道。即使是亲属,成员和成员间也是不允许透露身份和任务的。”
说到这儿,甄爱微微一笑,脸上有淡淡的幸福:“我哥哥很好呢,他给我寄很多好玩的东西,而且每天都给我打电话,讲他经历的好玩的事情。整整5年,从他离开家的那天到后来他消失。”
甄爱的笑容淡了一些。
言溯于心不忍:“他只是消失,不代表他死了。”
甄爱的脸色变得苍茫:“他要是知道我逃出来,一个人,那么孤单,他一定会担心。如果他还活着,他不可能5年都不联系我。是,我换了身份,可他很聪明很厉害,不会找不到我。而且我还看到了他碎裂的手指,上面纹着我的名字。或许你说他只是受了重伤,可是,”
她神色落寞,低下头,
“我感觉得到,哥哥他,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言溯原本想说或许你哥哥被囚禁,写了密码让你去救他,但又觉得不对。那样一个心疼妹妹的哥哥,是不会让她去犯险的。
“我怀疑哥哥在完成某个任务的过程中出事了,或许这个密码和他的死因有关。”
言溯的心中闪过一丝怪异:“这个密码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甄爱一愣,垂下眼睛:“他消失的前一天打电话告诉我的。他知道有人监听电话,但他说组织的人一定解不开。他还说让我想想小时候他说的话。可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言溯不经意点点头。他前所未有地认真去倾听别人的故事,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还想了解更多,还想问她关于她父母的事。可话到嘴边转了很多圈,终究是没有问出口。她今天说的够多了。
他不问,甄爱却没有一丝悲伤地说起:“还有我的父母,他们是研究生物武器的科学家,因为违反组织的规矩,被处决。”
言溯一怔,盯着甄爱,可她只是低着头,脸上没有一星半点的情绪,看上去比之前更安静,静得像心都是死的。
她像在陈述客观事实,毫不带感情,“我知道这是罪有应得。他们研究的东西杀了很多很多人。就像原子弹,是邪恶而血腥的。”
言溯揣摩着,听出异样:“这句话是谁教你的?”
“没有谁教我。他们本来就是那样!”她双手握成拳,紧紧摁在膝盖上,整个人都在极轻地发抖。像是气的,可比起愤怒,她其实更悲伤,更痛苦。
言溯良久不语,面对她的一切,已经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安慰。
他缓缓倾身,手伸过去,稳稳重重地覆在她紧握成拳的小手上,用力握住。她突然就不抖了,呆呆盯着他的手,整个人僵硬起来。
他不管,继续靠近她,低下头,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轻声细语:“Ai,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是我见过最勇敢最善良的女孩。”
甄爱固执地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她的额头被他用力抵住,莫名传来力量。
她只看得到他修长的弹钢琴的手,那么白皙好看,握着她,像握着她的心。她默默疼痛而颤抖的心瞬间就得到抚慰和安宁。
他沉稳又令人心安的声音就在耳边,好听得让她想落泪。
她只有这么一个秘密,沉重又黑暗。可是天啊,她如此信任他,想说给他听,她希望他了解,希望他倾听;可她又是那么忐忑,希望他不要嫌弃,害怕他怜悯或同情。
可他没有,他只是给了她最公正而崇高的待遇——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