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血海压来,谢樽猛地惊醒,看见了土黄色的帐顶。
“醒了?才睡了五个时辰,比我估计的短很多嘛。”简铮盘腿坐在他身边,敛眸擦着手中的陌刀。
谢樽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别挣扎了,你那喉咙糊成一片,再不珍惜点,以后就别想出声了。”
说罢,简铮又自顾自地说道:
“我知道你想问些什么。”
“嗯……除了你,就活了一个,叫桑什么,哦对,桑鸿羽,他运气还不错,断了条腿断了条胳膊,晕在了战场上,也没被人补上几刀。”
“其他人……”简铮叹息一声,“对不起,来晚了。”
她在居庸关接到陆景渊那边送来的加急信件时,就立刻带人赶来,但还是晚了一步。
但还好,还好赶上了最后一刻。
若她们再晚上一星半点,那就连谢樽都保不住了。
简铮微微偏头,朦胧的灯影下,她看看见谢樽那双璨如星子的眼睛没有一丝神采,就像一件死物一般,失去了所有光泽。
即使听见了她的话,谢樽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简铮心头刺痛,被沉重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微微启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她自己身处其中,此时恐怕已经疯了。
或许谢樽……也已经疯了。
“既然活着,就好好活下去吧。”
看了半天,谢樽还是没有一丝生气,简铮咬了咬牙,从齿缝中挤出了一句话:
“必兰真跑了,他的项上人头,还等着你去取呢。”
听见这句话,谢樽双眼骤然睁大,呼吸声也瞬间急促了起来。
军队没时间等待谢樽恢复,简铮命人扎了个简单的担架,带着谢樽开始东跑西跑,截杀撤退不及时的北境军队。
必兰真带人退出燕山后,这场战争便逐渐接近尾声。
松亭关与榆关的战火皆已平息。
而太原纵然始终没有受到南方诸郡的支援,也在赵泽风和赵鸣珂的联合下守了下来,那些深入太原的北境军队,在赵磬调来的军队手下死伤殆尽。
独石口外是最后的战场,如今也已算结束。
以必兰真撤离,两万玄焰军全灭,江明旭殉国为结局,成为了数十年来,幽冀一带最为惨烈的一场战争。
待到简铮和萧云停带人来到赵磬如今坐镇的蓟州时,谢樽已经可以走动了。
从被救下后,谢樽就再也没有半点特别的反应了,他每天都看着远处发呆,眼神落不到实处,死尸一般地活着。
他站在简铮身后,看见前面的赵磬和赵泽风,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众人站在一处,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悲伤和痛苦被压抑成实体,死死压在每个人肩上。
最终,还是赵磬上前一步,率先对简铮所率的安西援军表示了感谢。
但这也不过几句话而已,说完之后,四周又陷入了异样的沉默之中。
察觉到赵磬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谢樽终于有了一点动作,他越过简铮,走到了赵磬面前,猛地跪了下去。
他双眼无神,声音嘶哑,完全不见一点从前的清雅温和。
“独石一役,罪责在我,谢樽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还请将军容情,宽限时日,待谢樽取必兰真首级,必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