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虽然错乱,但是记忆里死去的人最后还是要死。那是死神的陷阱,也是对另一个世界的献祭。
当心中被埋葬的记忆苏醒,你会发现,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所有的经历都会在灵魂里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接受了警察的询问,做完笔录,左手手腕上包扎着绷带的宿雾疲惫地坐进了轿车里。她这才知道薛琪失踪了。
魏漫吩咐司机开车。
午后的阳光微醺,魏漫侧过头看着宿雾,“薛琪死了。”
宿雾心中一惊,敏锐地抓住了魏漫的话背后隐藏的含义,“是你?”
魏漫淡淡地回答:“还记得我们看到的那几节失事地铁车厢里发生的一切吗?薛琪变成了那段遗失记忆里的样子。当时,我和她之间,只能活一个。”
宿雾呆了半晌,“能活着就好。”
魏漫没有说话,眼中有着挣扎。半晌,他说:“薛琪死之前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她在那个夜里遇到过雅原。她以为我当时已经恢复了记忆,还追问我雅原去了哪里。”
宿雾觉得冷。她缩在皮质座椅的角落里,想要说话,嘴唇却颤抖得无法张开。她低下头,不想让魏漫看清楚她脸上的神情。她爱雅原,或许是她选择了和他一起死,却没想到她活了下来。她的心中,她的梦里,只有雅原是有意义的存在。
她以为那个人已经变成白色的灰,和她永远不会再见。
如今,魏漫说,雅原也许还活着。
她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确信雅原的死一定和自己有关。因为嫉妒,因为绝望,她选择和雅原一起死在那场预谋的车祸里。如今,就算雅原活着,她能怎样?她觉得痛,似乎身体的一部分被利刃切除,空荡荡的。亲爱的,比死亡更遥远的距离,是我没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
魏漫没有再说话,车里安静得只有呼吸声。
魏漫没想到宿雾并没有欣喜若狂,他转移话题,“我已经委托调查公司调查瓦刺大师。目前只知道他来自泰国,住在本市名媛曼玲的别墅里。有意思的是,曼玲的表弟就是前不久惨死的家明。”
宿雾的脑海里有细细的涟漪荡漾。家明?为什么她觉得这个称呼隐约熟悉?
是了,在最初的雨夜,她遇到梅溪的那一刻,梅溪借用宿雾的手机拨通了男友的电话说,家明,你在哪里?为什么我醒过来发现自己身上什么也没有,手机和钱包都不见了。你可不可以来接我?
惨死的家明会不会就是梅溪打电话的那个家明?
宿雾手机里那个号码的消失也有了原因,是雅原。雅原没有死,他只是用死亡作为他和她的关系的终结。
宿雾对魏漫说:“查一查那个惨死的家明是不是梅溪的男友。”一切都是从梅溪雨夜搭便车开始的——
魏漫扬眉,“梅溪?那个出现在指挥室里的女孩?”
宿雾点头,疑团有许多,却暗藏联系,“魏漫,还记得三个失踪大学生里的原野吗?他和雅原太相似,我想,他就是雅原的父亲。和原野、谢莉他们打赌的是薛美心,是她亲手将自己的恋人送上了死亡之路。我前几天没有恢复记忆时,就梦到在那个黑暗天井里发生的片段。我查了旧新闻,而昨天,我之所以和谢长卿相约在旧楼,也是因为我在学校微信群上看到了一张旧楼魅影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子和谢莉很相似。”
魏漫利落点头,他略带探究地看了宿雾一眼。宿雾没有对雅原也许还活着的消息表露出惊喜。更多的却是悲哀。
魏漫问出了心中疑问:“你会不会去找雅原?”
宿雾摇头,“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不敢求他原谅。”
魏漫没有再追问,他只是对司机低语,然后放松地坐回后座,“宿雾,为了你的安全,在瓦刺大师被调查清楚之前,我们去外地旅行吧。”
轿车转入高速公路入口,向机场方向疾驰。
宿雾呆呆地看着魏漫,“我没带身份证。”
魏漫微微一笑,双眼波光潋滟,“你的身份证在我这里。”
短短二十分钟,轿车就驶入了机场,魏漫扯着宿雾的手腕,得意洋洋地买了最近一班飞往秀丽南国的机票。
贵宾休息室里,魏漫贴心地递给宿雾一瓶开盖的矿泉水,“根据所有我们已知的线索,可以确定梅溪一定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家明的死很可能和瓦刺大师有关。家明跪着死在自己的别墅里,死之前发了好几笔横财。也许,他是被异虫反噬而亡。所有在那一夜出现在长街附近的人都受到了莫名力量的影响,即使时间改变了因,最后的果却在那时已经注定。”
魏漫问宿雾:“我最后的记忆是你被脸虫附着在脸上,我也被脸虫的毒刺刺中。后来发生了什么?”
宿雾茫然摇头,“我不记得了。”记忆错乱断裂,不知道是人为的还是她的脑子已经渐渐坏掉。雅原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对劲。在静美山庄,她中毒后更是产生幻觉,能看到死去的人。
魏漫沉吟:“也许是瓦刺大师,也可能是雅原救了大家。”
宿雾听到雅原两个字的时候,心中一颤,她笑笑:“也许吧。”
魏漫看了看时间,“要登机了。”
宿雾沉默地跟在魏漫身后,一直到坐进飞机的座位里,还有些心不在焉。真的是雅原救了大家吗?雅原假装死去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魏漫知道宿雾还是被雅原还活着的消息扰乱了思绪。他知道她很喜欢雅原,喜欢到不肯和别人在一起。魏漫心中只有遗憾,是他先放开了宿雾的手,所以宿雾至今不肯对他敞开心扉,只是把他当做老朋友。
魏漫替宿雾扣好了安全带,不一会儿,飞机加速,升入蓝天,往目的地飞去。整个城市从窗边望出去,小小的宛如玩具。
宿雾的心脏抽搐了起来,她捂住心口,大口喘息。心脏上似乎有虫子在爬,令她又恐惧又难受,她觉得氧气都变得稀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