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风最先写完作业,他收拾好作业本,问:“打什么?麻将还是扑克?”
颜邵艾说:“麻将吧,还是打一毛?”(一毛钱一个筹码。)
黄勇:“一毛没意思,赌大的,打两毛!”
马天才今晚上一直心不在焉,他举起本子挡着半张脸,“我肚子不舒服,今晚上不打了,先回去了。”就是演技比较差,大家都听得出来他是装的。
黄勇刚一笑,脸上的菊花刚开了个骨朵儿,马天才见状不妙是撒腿就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留下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剩下一共五个人,除了许远以外,其余人自觉地坐了四方。没人问许远,因为他没钱,从来不参与他们的赌博活动。
今天许远刚得了50元,手痒,本想说轮着打,输家让位。又怕自己牌技差输了钱,到时候去了县城手紧。这几个年纪不大,但都是“老麻将”,许远再长八个脑袋都算不过他们,个个贪心,小胡一律不走,全做大牌相互逮,一毛别看不大,翻番儿和算法厉害,上不封顶,八番就是25块6毛。能把许远这种臭牌选手吓死。
最后许远还是憋着没开腔,老老实实坐在郁风后面看牌。看郁风打牌也很有意思,他基本上都赢,偶尔输也输得很少,小输大赢。打得又快,看他噼里啪啦一张张做成大牌,然后轻轻收割三家,许远觉得特别有成就感特别舒爽。
不过很多时候许远都看不懂郁风打牌的意图,有时候问他:为什么打二万不打幺鸡?幺鸡二条不打要遭。或者为什么不做清一色要做大对胡?
郁风就笑笑,对他说:“你坐上牌桌交学费,我再教你。”
第23章
时间过得很快,草长莺飞,进入三月,终于到了约定好去县城的时间。
周六早上,许远头一次起得比棒棒许陈春芬还早。实际上他几乎一晚上没睡踏实,脑子一直兴奋着,感觉上一次这么兴奋还是多年前收到他爸从海南寄回来的草帽、海螺和运动鞋。不过那是许志明唯一一次给他们寄东西。
许远拿出一身干净衣服穿上,鞋子是一周前就刷好的,留足够的时间让它干,连鞋底都一尘不染。
他把“龍鳳教育”的书包腾干净,带上用来装东西。
许远站在屋门口朝对面望,站了十分钟才看见阳台上人影一晃,郁风朝底下人看了一眼,挥手示意。天还一片漆黑,许远压着嗓子轻声喊:“芋头!快下来——”
郁风转身跑下楼。
七八个少年在修理厂里碰了头,他们在黑暗中小声兴奋交谈着,彼此询问带了多少钱、打算买什么。
他们面前停着一辆小货车,后面是敞开的货厢,有三面可拆卸围栏。这是国营企业拉货的公车,不过被领导们私用也是常有的事,这次经理的小孩也要跟着去,所以经理爽快答应让他们借用。
大门方向闪来一道手电筒的光,众少年望去,发现是卓扬清来了,都兴奋地喊起来。
“来了来了!”
“卓叔叔!这儿!”
“卓叔叔,快,快!”
本来是马六甲想带着马天才去的,不过马六甲周六有活儿,只好委托卓扬清来带孩子们进县城。
卓扬清关了手电筒,小跑着来到孩子中间,笑呵呵地招呼大家上车,“你们真早啊,上车上车,都上车!”
公司经理的小孩理所应当坐到副驾位,其余人一窝蜂爬到了货厢上。卓扬清站车旁嘱咐他们:“都坐着啊,靠着围栏坐,手扶好,千万别站起来啊!万一把你们晃出去,滚马路上轧死!”
“知道啦!”
卓扬清是仅限于老街上的黄金单身汉,快三十了还没有对象。老街上几乎每一个妇女都给他说过媒,不过他都没瞧上。
他是农村出身的大学生,他们村那个地界上估计上下五千年就出过这么一位秀才,自是不凡。不过穷小子没关系没人脉,毕业被分配到穷乡僻壤一个朝不保夕的国营修理厂,从普通修理工干起,也跑过两年长途货运,然后混到坐办公的清闲岗位,现在还混上办公室主任了。
他自己好不容易“农转非”了,决计不要娶农村户口的女人,镇上百分之九十都还是农村户口,可正儿八经城里的女人可又看不上他。
不过这些事情少年们并不懂,也不关心,他们还是很喜欢卓扬清的。因为他毕竟读过大学,懂得很多。而且是他当上主任以后,一力说服经理批款给集体订阅报纸和杂志。
这件事,郁风可能是最大的受益者。
少年们坐在货车板上,牢牢扶着围栏,深蓝的天空中还有几颗没回家的星星,月亮也还有一个浅浅的白影,车子在小道上颠簸,道路两侧隐隐可见远处山峦起伏。
黑乎乎的,似乎没什么可看的,但许远还是紧盯着被车灯照亮的一点道路和草木,它们在车灯下被擦除了一切色彩,让这一场景如梦似幻。许远感觉自己愿意永远照着这条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