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心态可以理解为混日子,亦可理解为无奈之后的谨守己身。
但不可否认的是,当一个系统已然腐朽到无法应对半点外部危机之时,如此心态便成了加速系统奔溃的催化剂。
这大抵就是体系使好人变坏的原理吧。
不管怎样,太子殿下将要与闯军各将见面的消息总算是传了出去,万元吉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小一半。
可话说回来,两路闯军分驻洞庭两端,消息传递本就需些时间,再加上各部之间也非一条心,其防范自家之心甚至远高于防范明、清。
如此一来,两处消息汇入长沙,再经一番权衡分至洞庭两端,待到定好会面地点便已花了好些大功夫,而当两部代表到达湘阴之时更已在三日之后了。
这湘阴位在长沙以北,巧的是,它那位置又正好在洞庭南岸当间,离两路闯军驻地和长沙基本都是一般距离。
由此,在一番商议之后,各家便一致决定将这次会面的地点定在了湘阴城外。
此时城外二里之地已然扎好了一座营寨,此寨之规模虽算不上大,但湖南诸官却让这寨子张灯结彩,便似将要过年一般。
“几位将军,舟车劳顿,辛苦辛苦。”
眼见几名闯军将领到来,在一旁帮着万元吉接洽的堵胤锡、章旷二人立刻便迎了上去。
由他们两当这知客也非无有道理。
毕竟他们两人,一个负责了与李过、高一功所部的归附示意,另一个则全程主理了与郝摇旗、刘体纯等将的谈判,若是离了他们湖南这里却也不见得再能找到身份合适的人来做这知客了。
“有劳两位大人久侯,罪过罪过。”
“来来来,容本官先予几位将军介绍一下,”说着,章旷领着几人来到万元吉跟前,待他们都将注意力投来便满脸堆笑地说道:“这位便是万元吉,万巡抚了。”
“末将田见秀、袁宗第、刘芳亮,见过抚台大人。”
“免礼,免礼,诸位都是我大明的股肱之臣,无需多礼,无需多礼。”
万元吉这话虽只是一句寻常客套,但听在田见秀等人的耳中却别有一番感受。
当初他们一帮穷汉子跟着李自成起兵,其后他虽因镇守陕西而没能跟着进北京城,但崇祯之死和大明的覆灭却与他脱不了干系。
可现在呢?
当年一帮人在闯王麾下搅得大明不得安生,到了这时竟都成了“大明的股肱之臣”,哪怕这也不过只是年余间的光景,但却不由让他生出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之感。
不管田见秀因万元吉一言而生出了怎样的感慨,但不可否认的是,其言之中却满满都是善意。
眼看因着田见秀的愣神,这善意将要撂倒地上无人接捧,站在其身旁的袁宗第便赶着说了一句:“幸得太子殿下与何部堂收留,否则我们这些人说不得便要被鞑子追死,又怎敢称什么股肱。”
于旁人看来,收留闯军余部皆是何腾蛟等人所为,这袁宗第在“何部堂”前面加上个“太子殿下”大抵也只是出于礼数而已。
可若真正了解他们的遭遇便能发现,也许在他们心里的轻重还真与前后有关。
当李自成挥师北上之际,鄂豫一带地主士绅对闯军展开了极其暴烈的反扑,直打得镇守鄂中的白旺所部几不能挡。
情势虽已危机至此,但李自成又怎会放弃夺取北京的天赐良机?
其后,他一面分兵南下帮助白旺稳定鄂中,一面继续领大兵北上。
由此,本该去往北京的袁宗第等将便掉头南下,与白旺一同作战。
之后的事情当也不用多说,李自成意外身死,前一刻还势如破竹的大顺军立时作鸟兽散。
在此过程之中,与袁宗第等人结了深厚友情的白旺死在了王体中手里,而他们这些人也因各种缘由而无力为战友复仇。
原本,他们这几个遭了数番打击的制将都觉得再无反身之日。
可谁知天无绝人之路,他们不但和手下那几个营将再次恢复面上的和气,更还收到了太子殿下送来的王体中首级!
要知道这个首级不但代表好友之仇得报,更代表着来自大明监国太子的善意。
如此情形之下,哪怕他们已和大明打了半辈子仗,又怎能不对那个未曾谋面的殿下怀着一份感念?
当然,感念也仅是感念而已。
这伙人能在乱世之中杀出个名堂,又有哪个会是只因感念便愿肝脑涂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