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既已将话说到这般份上,钱谦益自也没什么可说。
只是先前说了那么一堆,却未曾达到真正的目的,而此时的陛下又看着地图一言不发,立在一旁的钱老先生却也不知该不该将话题继续下去。
“传令!”
“陛下。”
“命李过率本部精锐自澧州入黔,王应熊留于湖南继续掌管屯垦之事。”
“命常冠林所部返回驻地沿江布防,以备鞑子趁机生事。”
“命方国安进驻武昌、侯承祖进驻九江,两部皆待机而动。”
正当钱谦益满怀心事之时,朱慈烺却突然往外唤了一声,其后又是一名宿卫入内,紧接着他便布下了一连串命令。
钱阁老自是不通军事,但他也晓得这是在为可能发生的战事做着准备。
若再联系到前面那不许进攻张献忠的命令,他便也明白陛下是想让大西军在前面多顶一段时间,好让为大明能够争取一些时间。
只是缘何没有向仁生与梅春?
想到这里,钱谦益却也不再抱有多大期望,于心中长叹一声后便静待陛下的安排。
“钱先生,朕恐怕得过些日子才能回应天了。”
“臣等无能,不能为君王分忧。”
说着,钱谦益便又往地上跪去,但他才一撂官服前摆却被早有预料地朱慈烺拦了下来。
“诸臣都已竭尽全力,朕是知道的,可这西南三省牵扯颇多,一个不慎便会使当下局面再生变数,朕的确不放心啊。”
看着十七八岁便已满面风霜的朱慈烺,钱谦益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待到最后心中话语终只汇做一拜,却也有些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思。
“无需如此,朕受百姓供养,这本就是份内的事,不过”说到这里,朱慈烺却似在犹豫一般,待过了三两个呼吸,他才又接着说道:“议和的事可以谈,但放回媺娖和一众宗亲乃是先决条件,若他们答应才有资格说别的。”
“老臣领旨。”
“再就是大婚和行冠礼的事,冠礼既不能拖,那便将大婚往后放一放,此事你要替算了朕自己予魏国公修书解释,烦钱先生回去时一并带上吧。”
“老臣领旨。”
事情到了这里,钱谦益自有接受一途,但当他心中将才轻松下来之时,却听陛下似于不经意间问了一句。
“借大婚、冠礼喊朕回去的主意不是你想的吧。”
待听此言,钱谦益却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在他看来,这会万事已定,就这么一点小手段而已,便是被陛下戳穿倒也算是君臣之间的小玩笑罢了。
其后他便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番,待到最后他才笑着说道:“老臣这点小花招全被陛下看破了。”
“钱先生也是替朕操心,倒也算不得花招。”
到了此时,这番会面的气氛已然轻松了下来,随后君臣二人又说了几句,钱谦益便告退离开,筹备起返回应天的诸般事宜。
这一趟他自是没能达成明面上的目的,但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因此而得罪上下任何一人。
对这样的结果,他当然是极其满意的,可钱老先生没能想到的是,他这里才一离开,朱慈烺的脸色便于瞬间阴沉了下来。
“让王福平查查钱阁老说的那些人,若有问题便便先记着,莫要打草惊蛇。”
话音落下,自有宿卫前去传命,而朱慈烺思量半晌却终化为了一声苦笑。
当年他不是很理解皇帝为何会总防着自己的儿子,待到现在他才明白,皇帝们哪里是在防自己的儿子,分明就是在防着某些隐在暗处的势力。
便如现在,初闻大婚之事他并没有觉得不妥,但在与钱谦益说话的某一瞬间他却想到了一种可能。
若是他今年大婚,明年诞下皇子,然后再于领兵作战之际不幸身死的话,那这大明还会是现在的大明吗?这些文臣武将还会是现在这般忠心耿耿吗?
答案很明显,七八成不可能。
已被他压得死死的地方势力自会通过朝中的代言人再次掌控话语权,那帮子手握重兵的大将也定会趁机与掌握政权的力量进行勾兑。
说白了人死如灯灭。
他朱慈烺活着的时候能给各方带来利益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