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品秋对于叶好的礼待极为有好感,回应几句,眼神望向了贞彦道长,态度谨慎,不敢轻易开口。
叶好伸脚踢了下盘腿端坐的贞彦,这才引来他抬眼回应:“省城来的?叶兄弟这是淘得了件什么好物件,居然让老蔡你不辞辛苦赶来?”
蔡俊英眼神示意江成去取宝物,见贞彦示意坐下,蔡品秋慌忙端坐,说道:“还是老神仙面子大,说话管用!都来了十几分钟,我这本家堂弟仍旧不舍得这时候取出,真的当做国宝守护着了!”
贞彦嘴角撇过一抹不屑,“早就给我这兄弟讲过了,掩月观内好东西可是不少,随便拿一件出来也是稀罕之物,他却始终执拗的说要依靠自己能力淘换!”
伸手指向身旁一座高架上的一鼎铜炉,“这是宣德炉吧?就这样的物件,掩月观里也有几件,每一件都比这件大些!”
叶好转头观望,他所指铜炉直径能有20厘米,高17厘米左右,造型极其典雅,器形上隐隐有某种瓷器的味道,整个铜炉色泽内敛,黯淡中隐蕴奇异的光彩。
蔡俊英两手取过,小心摆置在茶几之上,“这也是我堂兄今早带来,本想着换取叶好的那件古鼎,见我不答应,之前正与我闹情绪呢!”
宣德炉在收藏界可是大名鼎鼎,收藏一件真正的宣德炉是每个藏友毕生的心愿,尽管真正的宣德炉在如今几乎成了一个传说,市面上自然极难见到,即便有成色稍好点的,也都是以百万计的。
“为了牟取暴利,从明代宣德年间到民国时期,古玩商仿制宣德炉活动从未间断。就在宣德炉停止制造后,部分主管司铸之事的官员,召集原来铸炉工匠,依照宣德炉的图纸和工艺程序进行仿造。”
贞彦道长一扫平日里活泼本性,少见的沉声说着:“这些经过精心铸造的仿品可与真品媲美,专家权威也无法辨别,至今国内各大博物馆内收藏的许许多多宣德炉,没有一件能被众多鉴定家公认为是真正的宣德炉。鉴别真假宣德炉已成为中国考古学中的悬案之一。你以为以此件真假莫辨的宣德炉,就可置换叶兄弟手里的宝物?”
他的语气里竟是有了些不忿,自身气势也在不经意间散发出来,令寻常人等颇感压抑的威仪渐显,转眼间已让那位蔡品秋心下骇极,对于这位传闻中神秘莫端的老道人更为敬畏。
较之老实本分的堂弟蔡俊英,身在省城的蔡品秋,虽然为人秉性并没有多么刁狡,但几十年与商家交集中也学会了诡猾,这一次还真是欲加欺待叶好这个年轻人,在他看来,能有这件价值数百万的宣德炉用来置换,已是给了极大情面。
这也是他堂弟迟迟不肯将那件宝物取出来的原因,为着此事二人间之前早有了激烈冲突,蔡俊英为人忠厚,且已经将真实价位说给了叶好,他堂兄此举无异于强取豪夺,这与他本人做人方式有着巨大差异。
贞彦存活了近百年,再是顽童心性,这等寻常人间的狡诈一样被他一眼望穿,这才有了前面这一番不留情面的讲述。
眼见得自己心内计较这样被无情揭穿,蔡品秋此时浑身早已被冷汗浸满,生怕眼前这位传说中的神仙般道家中人忌恨,欲要解释,因心内有鬼,嘴唇抖抖索索的组不成句。
生性再是粗犷,旁观的木老大也是听出了其中的缘由,不由得心生恼怒,鼻中一声嗡重冷哼,便想着上前动武,叶好已在此时笑着开口道:“虽然这件宣德炉也是罕有之物,相比我那件宝物也没有可比性,不如蔡老与别处做些了解,想必可淘换得心仪之物。”
蔡品秋哪里还敢惦记他手中的物件,叶好这般婉转给出个台阶下来,已是照顾了他脸面,这时候早已绝了心里的不良欲念:“我始终没见到那件宝物是怎样的存在,之前的念想确实有些想当然了,还请叶好兄弟原谅!”
见叶好张口,贞彦道长也就不在此事上再有多言,嘴里嬉笑着向蔡俊英念叨着:“这要到中午了,有没有好酒给备上些!”
他此言提出语气理直气壮,丝毫没有难为情之一,倒是一点而也没有见外的意思。
叶好苦笑着摇摇头,招过木老大问道:“就近有没有肃静些的酒家?早些订上个包间,好酒好菜早些叫上!”
木老大转身而去,蔡俊英已经附在贞彦道长耳边说着什么,乐得贞彦抬手拍打着他肩头,很有些孺子可教的欣慰感:“那就好,不过有叶兄弟吩咐出去了,酒肴就不用备下了,稍后带上那件什么宝物,把将要来到之人安排到那里即可。”
叶好脑门上仿佛窜出一溜黑线,都说老顽童脾性之人习武成痴,生性纯真,虽爱作弄别人,但其风趣幽默又活泼可爱的不拘小节性格才是彰显,他却自这位贞彦身上看到更多的老奸巨猾,这种收放自如的情感特点,厚实面皮尤为突出,着实让人深感无奈。
相对于渐趋尴尬的堂兄,蔡俊英似乎对老道如何反应习以为常,脸上始终洋溢着温良笑意,某一句话垫上去,总能让贞彦道人喜笑颜开。
过不多时,木老大匆匆回返,略作交流,众人收拾起身,尽皆跟随前往,可笑的是贞彦竟是将一只手塞入木老大的巨掌里,任由木老大强装淡定的牵着,二人身后的叶好面色变换古怪非常。
那位蔡品秋已经不再关注他那件宣德炉,一路行来数番尝试着与叶好友善交谈,叶好也始终好言回应,丝毫看不出心内有芥蒂之意。
在他看来,只要圈限在生意框架之内,蔡品秋有如何举措也是正常,商人重利乃天经地义的事情,人生充满着选择,从商者利字当头,也几乎都是在自己后天形成的观念控制下做出的选择,这与道家遵循天道有迥然相异之处。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商人利字当头,日后是自毁掉前程还是自吃其果,与大功告成而自己隐退,都合乎自然的大道,只可自己悟及,旁人的说教只会适得其反。
木老大找到的酒楼名为长生阁,三层木质古韵建筑,虽然占地面积有限,在寸土寸金的古玩市场却也算是高门大户了。
与江成一样怀抱着三十斤酒坛的蔡俊英介绍,长生阁第三层主打道家素斋,号称以气为食和饮食自然,讲究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菜为充的养生理念,就连刺激性的韭、薤、蒜、芸薹、香菜等香辛植物也被视为五荤,仅以韭、薤、葵、葱、藿五菜作为主要菜品。
据说素斋大厨曾在掩月观掌勺多年,是长生阁耗费大价钱商请而来,与独特道家药膳构成一系列道家养生重膳,价格昂贵,却名声盛远,便是遥远的京都人士也常来常往。
不过绝少见到掩月观的真正道人前来,即使这位贞彦道长也从没有踏足过第三层,想必他老人家用惯了真正素斋大宴,分得清其中真伪。
叶好同样心内好奇,在长生阁第二层某一包间内坐定,他悄声在贞彦耳边问询,老道嬉笑着扫视两眼才说道:“三层大厨曾在掩月观工作过不假,但前来这里也是在玄清主持应允之下,其收入至少两成还是归掩月观所有,甚至一切食材也是高价在观内购得。”
叶好呵呵生笑,掩月观耍得一手好手段,怕是整座长生阁的建立也与观内有密切相关,这也是掩月观另一种谋生手段,如今的道门正宗号称存在,自是同样免不了和世俗间的牵系,与他前世道门修行理念已有巨大不同。
回想入得长生阁门径,贞彦道长一路行来所引起的众食客频频观望,无异于为长生阁起到一个巨大的广告效用,恐怕其人在古玩市场不时出现,身后也有掩月观的刻意推动。
长生阁的二层经理为一二十几岁的貌美女性,在众人落座不久就适时来到,见到贞彦道长端坐主座也毫不惊异,语气温婉而不失热情:“贞彦道长可是绝少参与这样的大型宴会,今天这是哪位高人,能邀到您这仙驾不惜屈尊?”
掩月观在此地已有近两千年历史,当地人均知掩月观内相关禁令极严,一向视道门中人参与到世俗中事为大忌,恐是也仅有这位贞彦道长有此特权。
贞彦俨然一副兴高采烈模样,指点着叶好笑眯眯言道:“老道我唯一任务就是将叶兄弟陪护好,便是青楼绮院也敢一行,长生阁不过果腹之地,我老人家如何不能前来!”
众人哄笑,那位女经理同样笑意舒展,心内却深感震惊:“不知这位叶兄弟高姓大名,小女子詹秋月堪为长生阁二层经理也有年头了,但也深感叶兄弟面生的很!”
叶好笑道:“詹经理不认识我理所当然,我叶好也仅是本地的一名穷学生,便是这古玩市场也是昨天才进来过。”
“叶兄弟为掩月观其中一员,其地位较之玄清主持也不遑多让!”贞彦此言一出,惊得在场数人一时间寂静,仅是片刻后,贞彦却已不耐此时的庄重气氛,不管不顾的嚷嚷道:“木家大小子,快些将酒菜催促一下,记得答应我老人家的东坡肘子,要双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