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等候了近两个时辰的管事和婢女,已是怒意高涨,裴寓衡着人请进来时,脸色异常难看。
府衙后院,屋内气氛冷凝酷似冬日。
宣夫人坐在上首,宣月宁和裴寓衡一左一右坐在她的下首,三人目光牢牢黏在郑家前来的两个中年男女身上。
雪团为其二人倒的茶汤,竟是连端都不曾端起,扫过那瓷白小碗的目光,颇为嫌弃。
也是,郑家可是世家大族之首,里面的奴婢享用的都比普通百姓好,自是瞧不上刚掏空钱袋的裴家。
“宣夫人,”郑家管事先开了口,“我奉主家之命前来,这是郎君给你写的信。”
雪团接过信交给宣夫人,宣夫人英眉蹙起,晦涩的看了宣月宁一眼。
宣月宁垂下眼,她能感觉到郑家那两人若有似无的目光在她脸上游走,也接收到了宣夫人的担忧,抬起头向她笑了笑。
她这样一笑,郑家管事和婢女互相对视了一下视线,点点头。
像,真像,只看这张脸确凿是郑家人无疑。
宣夫人将信扣在桌上,管事道:“想必夫人已经了解,今日我们前来就是为了带走我们家娘子。”
“你们家娘子跑到我咸满州府衙来要人?”裴寓衡似笑非笑的插话,分明是故意的,娘三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揣着明白装糊涂。
管事在洛阳见了太多官,小小六品州长他还不放在眼中,说道:“裴州长,可先一览信件,我家主子说了,多谢裴家这么多年对娘子的教养之恩,特命我等给裴家带了谢礼。”
而后他又神情轻蔑道:“嫡女交换一事,任谁也没有料到,十一娘毕竟在郑家教养多年,我主子的意思是让她依旧留在家中。”
这哪里是商量,分明是通知。
郑家车队中,一半的牛车拉的都是要给裴家的东西,礼单也一一标明,什么人参鹿茸、金银珠宝,这是何前世一般,想一次性了断宣月宁和裴家的关系。
宣月宁在心里嗤笑一声,不管前世今生,郑家的做法别无两样,就连语气神态都相差不多,不,还是差了点的,前世,他们可是用施舍的口吻将自己从裴寓衡那接走的。
宣夫人冷哼,“七娘我自小养大,从不知什么交换嫡女,莫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一张信纸寥寥几语,就想将七娘带走,也着实过分了些!纵使你们是郑家又如何?”
郑家那两人也没想到郑夫人看了信,还不同意,那管事便道:“夫人应是明白人,回我郑家当嫡女,总比在夫人这当孤女要来的好,何必如此执着。”
她一拍桌子,“话都被你们说了,若是七娘跟着你们回去,之后发现她不是郑家嫡女又该如何?”
“夫人放心,既然我家郎君让我们来接人,便是确定了娘子身份。”
“如何确定的?”一直默不作声的宣月宁终是用正眼瞧了二人,“既有证据,那就拿出来让我们一观。”
对宣月宁这个郑家嫡女,管事态度不像对宣夫人那般强硬,他旁边的中年婢女拿出红木小盒。
小盒一拿出来,宣月宁就是眉头一跳,当看到红绸上的金锁,倒吸一口凉气,这金锁竟真被找到了!
“娘子在越州时迫于生计将其典当,被八郎几番辗转找到,娘子开口问了,自是要完璧归赵的。”
“八郎?”她艰难的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神情惨然看向裴寓衡,眼里蓄了泪,这金锁竟真被他找到了。
裴寓衡自然知晓她如今的心乱如麻,在雪团刚要伸手去接时,厉声喝止。
管事收回金锁,“裴州长这是何意?”
“你们弄错了,这金锁不是我们家的,也不是七娘典当的,”他笑道,“两位还是请回吧。”
“裴州长,可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没说错,这金锁我从未见过,也不是我当的,只怕郑家是找错了人,两位还是先回洛阳禀告你们郎君才是,可千万别错过真正的小娘子。”宣月宁强逼着自己将思绪扯回现在,她什么都不能承认,绝不能跟他们回郑家。
瞧瞧他们说的什么话,把她接回去,又不把郑亦雪送回来,这不还是同前世一样,她怎么可能再犯相同的错误。
回到郑家,继续和郑亦雪去争夺那可怜的亲情吗?
她累了,她只要裴家。
掌柜那被挡在府衙门外的火,连着他们几次推脱而爆发出来,他对宣月宁还有忌讳,便道:“我家郎君有言,郑家骨血绝不能流落在外,裴州长如此阻拦,意欲为何?”
“你们要证据,金锁就是证据,莫不是想让我把越州的当铺掌柜也一并带来?何况血脉骗不了人,娘子和八郎这般相像,听闻裴州长素来和八郎交好,就没察觉端倪?是何居心?”
一个小小郑家管事,都敢对着裴寓衡这个身有官职的人连声质问,可见平日嚣张行事。
裴寓衡脸色阴沉的可怕,“我是何居心?你们要把我未过门的夫人给带回洛阳,还问我是何居心?我们不都说了,这金锁不是我们的!”
那管事竟把裴寓衡的话当了耳旁风,直接起身对宣月宁行了一礼,“娘子,你可是郑家嫡女,可莫要被人诓骗了,回了洛阳,郎君自会给你再择一门婚事,这裴家,小的说话不好听,配不上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