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贤宴的打脸(下)
没有人想得到,这方土地的父母官竟这样轻衣简从驾临集贤会上。
有了靳图毅这一礼开头,余人自然不敢托大,纷纷行礼:“见过州牧大人。”
靳图毅神情从容:“州牧大人公务繁忙,原想等这批贤才遴选出来之后再一并去造访大人,现下却惊动大人亲临,真是令这集贤会蓬荜生辉哪。”
封书海微笑:“靳中正为我益州选贤,此乃益州的头等大事,我案头便是有再多的公务,也必要过来啊。”
然后,二人皆是笑起来。官场之上,刀光剑影便是这般藏在言笑晏晏之后,只叫在场许多三江世族的生嫩子弟都乍然有些懵逼,搞不懂自家同这州牧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寒暄已毕,却是锋芒显现之时,封书海一指陈少章:“靳中正既在此广开贤路,这少年郎虽非出自书院,却肯自荐,何不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陈少章闻言眼睛一亮,满面期盼之色,连连向封书海致谢。
靳图毅如何不知道封书海是在借题发挥,想给这些寒门子弟一个登堂入室的机会,只见他笑容不变:“既是州牧大人不愿错过英才……君子六艺,礼乐为先,不知这少年郎擅用哪样乐器,我命人取来,请大人一道听听这少年郎的雅音吧?”
陈少章闻言,神情冷了下来,到得此时,他终于可以肯定,这位靳中正,就是在针对他,哪怕有州牧大人的面子在。
他一介贫寒子弟,能坚持念书到现在,其间多少艰辛,每日只有一碗粟粥充肠而已,而乐器,何等昂贵,他又哪里买得起呢?
封书海却没有多少恼怒神色,他只是仿佛没有听到靳图毅的问话一般,向陈少章问道:“少年郎,你姓谁名何?家中是什么样的情形?”
陈少章一怔,然后低声一一道来,他父亲早逝,母亲尚在,他不能远游,也就在家中侍奉寡母,打理几亩田地,读几本父亲留下来的书册,遇到有学问的人,请教一二罢了。母亲几年前过世,孝期已过,他才想着参加这集贤会,谋一个出身。
封书海点头:“平素你都看过哪些书?”
陈少章答道:“学生跟着先父遗下的书册,读过《论语》《春秋》《尚书》,止此而已。”
封书海当即问了他几道典籍问题,有难有易,陈少章俱是对答如流,甚或皱眉思索一阵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便是三江书院那几个学究,也必须要说,这个少年郎靠自己学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十分难得,是个难得的好苗子。与三江书院中的优秀子弟相比,有差距,但并不是什么不可弥补的差距,只是缺少良师教导而已。
封书海缓缓点头道:“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凡爱众,而亲仁……’”他看着靳图毅道:“‘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不知中正大人以为如何?”
这句话出自《论语》,却是孔夫子在强调育人根本在于看一个人道德本质,连“学文”都要往后放,更何况靳图毅所提的那些狗屁的君子六艺!
靳图毅亦是点头:“圣人所说自然无误。”然后他为难地蹙眉道:“可是,州牧大人,学生身负为益州选拔贤才之职,终是要为益州百姓择才而荐,总不能有更优秀之人放着不用,却因为一二人之私况而改弦更张吧……那岂非是辜负朝廷重托?您说是不是?”
封书海想从寒门取仕?嘿,也要看他靳图毅答应不答应!
便在此时,吴敬苍冷哼一声,直接出声问道:“敢问中正大人所说‘更优秀之人’是指哪一位贤才?”
他视线扫曲水之旁那些世族子弟,当中不少经常斗鸡走马之辈,靳图毅敢说,他便敢当场抖落对方的劣迹!
靳图毅却是微微一笑:“州牧大人,纵是再爱才惜才,您也需承认,似这少年郎,再如何努力,终是不如书院子弟的。”
吴敬苍哈哈一笑:“中正大人,你那三江书院中,多少夫子教导,便是只猪也该习文识字了吧!反观这少年郎,只靠自己而奋发图强,比你那书院中多少眠花宿柳的混账不强到哪里去!”
靳图毅瞥了吴敬苍一眼,一指身后三江书院诸多夫子:“这位大人,三江书院有诸多夫子辛劳教导,不间接佐证了书院中英才辈出之事?你所指责之事,可有实证?便是就事论事,现下叫这少年郎与三江书院的子弟分个高下如何?”
那些夫子纷纷点头,这少年郎再是好苗子,野地里长着,怎么比得上苗圃里精心侍弄的!
吴敬苍登时气结,这叫人怎么比!这少年郎全靠自力更生,却要与三江书院自幼习读的优秀世家子弟去比吗!天下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比试吗!
封书海深深看了靳图毅一眼,竟然笑着赞同了他的话:“中正大人说的是,这些年我益州能有这许多英才,全赖三江书院大力培养。”
靳图毅立时朗笑道:“正是,今日我等便请封大人见识一下院中英才如何?”
曲水旁登时欢呼起来,封书海方才那话,岂不是赞同在三江书院中选贤之事,什么寒门子弟,且挨不着!
吴敬苍冷笑着打断了靳图毅:“靳大人,既然三江书院这般好,似陈少章这样的少年你也瞧着心性不错,为何不能纳入院中?”
靳图毅真是对吴敬苍几次三番的无礼有些不耐,他神情冷下来,他身旁有书院的夫子喝道:“自是为了保证书院所出子弟的质量!书院地域终是有限,若是什么人都能进书院,岂非人满为患,如何能静心读书!”
吴敬苍再问:“哦?那敢问什么样的人才能进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