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先生唯一的血脉,若是个小郎君,这般英才,这样胸襟,辅弼自己不需多久,必能谋个起点极高的出身,将会走得比自己更高更远,不必看年纪,他年必能在金銮殿上有一席之地,能与这样的人物同殿为臣,引为援奥,可不比如今朝堂上站着的诸公强上太多……
越是临到头,岳欣然手上的事越是少了下来,权责分明+充分放权之后就是这样,待最后一个回事的僚属离开,天色也已经渐渐暗下来。
岳欣然见封书海与吴敬苍在廊下说话,便上前告辞,她毕竟是陆府遗孀,这段时日出入州牧府前堂已经算是封书海胸襟开明,留宿更是不妥。
便在此时,一粒石子“噗”地砸在岳欣然肩上。
岳欣然:……
封书海与吴敬苍皆是皱眉。
岳欣然转头去看,只见州牧府的屋顶鬼鬼祟祟探出一张眉目如画的面孔。
岳欣然只深深觉得,她果然不应该放任阿孛都日这段时日神出鬼没,看看这些小猫小狗又出来蹦跶了。
吴敬苍怒火噌地就上来了:“你小子还敢来!”
不待吴敬苍喊侍卫,那先前潜入州牧府哭丧的锦衣公子骑在自家那叫“阿愣”的随从肩头连连摆手:“我就说一句话就走!嚷嚷什么呀!”
这小公子只对岳欣然招了招手:“喂,你过来,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吴敬苍是见识过那阿愣的身手的,阿孛都日又不在,他连忙道:“岳娘子,不可!”
岳欣然却对这小子的身份与来意有了揣测,她只淡然道:“你下来说。”
那小公子冷哼一声:“是对你很重要的消息!是要命的消息!听不听随你。”
岳欣然笑得很不客气:“好,你憋着吧。”我看憋不死你。
那小公子瞪大了眼睛,一副见鬼的表情:“你你你……”
这就是一个喜欢四处凑热闹搞事情的混帐,憋着不说能把他逼疯。
他见岳欣然真的告辞要走了,登时气得在屋顶“哇哇哇哇”大叫,那家伙是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的!整个魏京都没几人知道他的脾气啊啊啊啊!
他气急败坏地大叫道:“我给你说,有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家伙来益州了!啊啊啊啊啊,你们那个益州官学的热闹我好想看啊啊啊……”仿佛真的很害怕这个他连名字都不敢提的人,他竟然缩了缩脑袋,下意识地看向四周,才伸出脑袋朝岳欣然道:“哼,反正你好自为之吧!”
然后他一指封书海,吐了吐舌头,在颈间一比划:“顺便给你提醒一句,要给你自己留个全尸哦……”
院中任何一人来不及反应,他就已经消失在屋顶,一个眨眼,那仆从高大的身影就从墙边消失,再抓也来不及,上次也是这般,他们一个分神,阿孛都日也未在意,便叫这家伙溜走了。
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岳欣然有预感,这个眉目如画、嘴贱捣乱的混账怕是真的要离开益州了,益州官学的热闹都不敢看就溜走……可见是很怕那个赶来益州的人了。
眉目如画的混账一口魏京口音,他畏惧的可怕人物是不是也自魏京来?
什么样的利益,在给靳图毅加了中正、派他回来了之后还不够,竟要叫魏京的大人物亲自到益州这穷乡僻壤呢?而且,那少年口口声声的语气里……仿佛这个人不是冲着封书海,竟是冲着岳欣然而来。
一时间,岳欣然思绪游逸。
封书海却是皱眉看了岳欣然道:“陆六夫人,若有何事,尽管来寻封某。”
岳欣然心中一暖:“谢过封大人。”
岳欣然思索着从州牧府中出来,已近宵禁之时,虽是春日,却逢倒春寒,岳欣然出门仓促,衣衫难免单薄,却有一袭温暖斗篷将她罩了起来,她转头去看,忍不住笑了:“怎么?你家中牛羊可算是牧好了?”
这是取笑他回草原了,才这段时间这般行踪飘渺。
阿孛都日正色道:“我乃是夫人签下的马夫,如何能置下私产呢?只是去给夫人找回了一只走失的肥羊而已。”
岳欣然“咦”了一声,顺着阿孛都日视线,却看到吴七苦哈哈地牵着马跟在后头……马夫的位置被人占了嘛。
岳欣然心中一劝,吴七当初派去汉中处置徐掌柜身后事、顺便寻找王登……她向阿孛都日低声问道:“你寻着人了。”
不是询问,而是一个肯定。
阿孛都日点头。
岳欣然没有他预料中的满意与喜悦,反而少见地屈指轻扣,阿孛都日知道,这是她遇事凝神思索之时的反应。
这一切不能说不凑巧。
看起来顺顺当当的官学,魏京少年临行前的警告,魏京而来的可疑大人物,半途失踪却被寻回的王登……岳欣然仰望天边的晚霞,呵,丰岭道上那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终于被那一封谏表要激得浮出水面了吗?
她朝阿孛都日低声道:“我们回去说。”
不知是否因为岳欣然少见的反应,到得益州城中陆府,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阿孛都日在门口只迟疑了一刹那,回首见岳欣然依旧在凝神思索,他心中一叹,竟没有跃下车马,而是一并随之进了陆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