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马龙右边的那群人不再唱《你妈妈是从爱尔兰来的吗》,正努力的回忆起《基拉尼的湖泊和山谷》开头几个小节的旋律。这个小个子律师又叹了口气。抛开他所有的其他的麻烦不谈,现在最麻烦的就是他能准确地预见到今晚将如何结束,他会被拉进酒吧里一些人的对话中,人们会开始互相买酒,他会用他那镀银般的男高音唱起《天堂的一角》,还会被哄着背诵《罗伯特·埃米特挽歌》,他们,他和他新结识的朋友们,会去更多的其他的酒吧,最后来到西塞罗,他们会打一场架,他的衬衫领子会被一个来自罗克岛的完全陌生的人扯掉,他最终会醒过来,要么是因为行为不检被关进监狱,要么是在某个女人的公寓里,离芝加哥卢普区至少有四十五分钟的火车车程。
他知道这个夜晚会如此结束,因为每次都是如此。
约翰·马龙举起酒杯让人再倒满,一口气喝光,提醒自己明天早上是新的一年的开始,他要重新开始生活。
他听到门开了又关上。他抬起头,看到乔天使的脸白了一下,然后怪异地僵住,露出惊恐的表情。
“马龙!”
喊出这个名字的声音紧张、沙哑、可怕,是一种怪异的声音。马龙在酒吧凳子上转过身。
一个男人走进门来,站在那里,一只手紧紧地抓着门把手,手指关节发白。对约翰·马龙来说,他是个陌生人。他没戴帽子,光滑的黑发上闪烁着点点雪花。他是个高个子,瘦而棱角分明,穿着一套芥末色的花呢套装,一件破旧但昂贵的骆驼毛大衣搭在肩上。他那骨骼粗大、布满深深皱纹的脸上有很深的晒黑痕迹。但现在,他的脸色是一种可怕的、毫无血色的灰色。
他走进房间两步。
“马龙……”
声音里有一种可怕的、冒泡的声音。
乔天使酒吧里的人们像死了一样寂静。这个男人又走了一步,伸出了手。几乎是下意识地、不假思索地,约翰·马龙伸出了自己的手去握住它。但那只手只是握了他的手一下,然后就松开了,马龙感觉像是有个又硬又冷的东西滑进了他的掌心。
然后这个陌生人开始倒下。先是他的膝盖慢慢地弯曲,以至于他以祈祷的姿势跪在地上,双手向前伸展。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出现一种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他向后倒去,头撞到木地板,发出一种奇怪的、空洞的声音。一条腿猛的以一种奇怪的、弹跳的动作弹直;另一条腿还弯在他身下。刹那间,一阵可怕的抽搐传遍了他的全身,然后,同样突然地,他一动不动了。
约翰·马龙是第一个行动的人。他从酒吧凳上滑下来,只微微踉跄了一下,便跪在地上那个扭曲的身影旁边。片刻之后,他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五分镍币,扔在吧台上。
“给我一个电话代币。”
乔天使递给他一个电话代币。其他人没有人动。
小个子律师穿过狭窄的房间来到电话亭,把代币投进电话,拨打了报警的号码。
“派一辆警车到迪尔伯恩街的乔天使酒吧。地上有个死人。”
他第一次没挂上电话听筒,然后砰地一声把听筒挂上。
就在那一刻,一切乱成了一团。酒吧后面的收音机发出的声音变得震耳欲聋。外面,哨子声尖叫,铃铛叮当作响,聚集人群的喧闹声从州街那边一路传来。这是跨年夜的十二点,新的一年开始了。
约翰·马龙喝下他留在吧台上的杜松子酒。等酒让他的血液在他的血管里再次流动起来后,这个小个子律师张开手,看着那个陌生人在生命最后一刻塞进他手里的东西。
一把钥匙。一把普通的钥匙,钥匙的柄上印着数字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