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名溪站在街门外,其实是有些尴尬的,想到自己当日和阮云丝分离,曾在心中下定决心,这一世再也不与其见面。却没料到,这才几天啊,自己竟然又上门了,虽然说是被儿子和妹妹牵累的,但他总觉着心里头别扭,一边恨恨想着:那两个不懂事的东西,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们。
此时见芸娘和钟秀出来,并没有看到阮云丝,他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升起一丝惆怅。因忙轻轻握了握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方笑着开口道:“芸娘,钟姑娘,不知小白阿峰和我妹妹是不是在这里?”
芸娘和钟秀眼睛这会儿瞪得都像那金鱼一样,苏名溪老远看着,也替她们担心,只觉那眼珠子下一刻就能滚出眼眶似的。
他又咳了一声,这两个女人才回过神来,钟秀连忙道:“在,小白阿峰和苏姑娘都在,啊,小公爷,门也没插,你怎么不进来?”
苏名溪心中黯然,暗道今非昔比,我哪里还能像过去一样和你们来往自如呢?见钟秀飞跑着过来替他开门,面上的笑容无比开怀真诚,显然是发自肺腑的欢迎自己,他心中一热,微笑道:“多谢钟姑娘,我只是来接他们回府,并不想打扰你们。”
芸娘心中叹了口气,也上前笑道:“既然来了,就吃完饭再走吧,苏姑娘和小白都玩的很高兴,说什么打扰不打扰,这话委实见外了。”
说完将苏名溪迎进屋里,她便笑道:“云丝陪着小白和苏姑娘在后院看锦缎,扫书刚刚把公鸡收拾好,这会儿大概在后院树下摘果子呢,等摘回来了,小公爷也尝尝咱们这儿的新鲜口味,往年没有围墙,小孩子调皮。不等果子熟了,就都弄下去吃了,今年没有他们祸害,那几棵树都结着累累的果子呢。”
苏名溪点点头。谢了芸娘端来的茶水,又听芸娘转身道:“秀儿,你去拿几块凉糕过来,从前小公爷就喜欢这个滋味儿。”说完她便趁机退了出去,自去后院寻阮云丝,告诉她这个天大的消息。
这里钟秀端了凉糕,她和苏名溪也是熟悉的。又不知道阮云丝和小公爷两人之间具体的事情,因此仍是一如既往的实诚,见嫂子走了,小姑娘不好意思把客人撂在这儿,便没话找话般的道:“小公爷,你真厉害,你手下的人也这么能干,扫书哥哥刚刚才替我宰了一只大公鸡。好干脆利索……”
苏名溪苦笑不已,听钟秀两眼放光的说扫书有多能干。好在这时候扫书也回来了,听见钟秀正在夸自己。这小子也不由得有些脸红,但心中却终究是惴惴不安的,连忙咳嗽了一声苦笑道:“爷,您也过来了?”
钟秀回头,看见扫书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由得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儿都红透了,连忙嗫嚅道:“扫书哥哥,既然你来了,你陪小公爷坐着,我还要去看着锅呢。”说完便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你小子行啊。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勤快能干的。”苏名溪喝了一口茶,斜睨着扫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扫书苦笑道:“爷,秀妹妹是个乡下姑娘,没见过世面。见我干了几样活计,便以为我是个好把式,其实小的有几斤几两,爷您还不清楚吗?嘿嘿,也就是哄哄秀妹妹罢了。”
苏名溪哼了一声,一语双关道:“你有这份自知之明就好。”话音落,自己出神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看,见门外没人,他才压低声音道:“阮姑娘对小白……还和从前一样吗?”
“一样,怎么不一样?虽然阮姑娘一直劝小白跟着小的赶紧回府,可小的又不是瞎子,哪能看不出来她其实有些不舍得呢?实话说,阮姑娘和小……小少爷还真是投缘,唉!”
剩下的话,扫书不说苏名溪也明白,瞪了这心腹小厮一眼,忽觉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响,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果然,不一会儿,就见阮云丝出现在门前。
两人这一次再见面,固然没有了从前的谈笑自如,两两相望间,彼此都觉着心中百味杂陈,只是看到对方清减的模样,又都从心底里觉着有些疼得慌。只觉千言万语,却是没有一句能出口的。
他们两个在这里一眼万年般的站着,只苦了夹在中间的扫书,连喘气儿都不敢大声了。好半晌,终究苏名溪是个男人,很快便在心中想好了措辞,微微躬身道:“犬子无状,又过来打扰姑娘了,在下心中真是惭愧得紧。”
阮云丝心里一痛,眼泪险些下来,忙强自镇定了心神,垂首轻声道:“公子言重了,小白……小白也只是年幼贪玩,是我久不见他,这一次见了,心中着实高兴,所以留了他下来,错在我,还望公子不要为难孩子。”
苏名溪暗暗苦笑,心想你会多情至此么?舍不得?当日斩断情丝之时,你是何等的利落干脆?这不过是那小鬼怕我揍他,所以央求你来当挡箭牌罢了。
两人说完这句话,就又陷入了沉默中,阮云丝这会儿就察觉到心中一丝悔意,暗道早知是剪不断理还乱,或许就不该那样干脆的捅破了窗户纸,当日他来的时候,何等自然亲切?如今却是害的我们两个人都尴尬心伤,只是……不快刀斩乱麻,难道还任由事情发展吗?我是终究不可能嫁给他的,到最后,还不是换一个更心碎魂伤的结局?
因心中都是默默想着心事,这里躲在后院听动静的苏吟玉和小白阿峰心中都惴惴不安,暗道哥哥(爹爹)到底有没有答应阮姑娘(阮姑姑)不罚我们啊?得不到准信儿,可千万不能出去。
好在沉默了一会儿,两人都是回过神来,苏名溪便道:“既然姑娘替他们求情,我也不会太不近人情,只是他们这样跑出来,难免让家里人担心,我这会儿却是要带他们回去的。”
阮云丝看了眼外面天色,想了好半晌,她知道该让苏名溪带小白和苏吟玉离去,原本这就是不该有的一次交集。只是……若自己这会儿真的就说“好啊,你带他们走吧”。这……这也实在太不近人情了。小白那孩子自小丧母,心里本就容易偏激,这会儿若让他觉着是自己赶他走,日后他恨自己没关系,只怕对他以后的心理都是个阴影了。
因想到此处,到底还是无奈开口道:“外面太阳那么大,正晌午的,哪里有人出行?饭菜也都要做好了,不如苏公子和小白苏姑娘就在这里吃完午饭再回去吧。”
若是别的男人,这会儿肯定不会留下来:开玩笑,在拒绝了自己的女人家吃饭,还要不要脸了?
只是苏名溪到底不是普通男人,他也不会只为了自己的面子着想,看见阮云丝凹陷下去的双颊,便知道她这些日子也过得不好。
从那一次分手后,他也曾经无数次回想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最后心里也明白了,对方并非对自己毫无感情,她拒绝自己,一是因为愧疚,更不肯吃回头草。另一个,恐怕就是不愿意进入豪门失去自由。所谓人各有志,这实在不能说是阮云丝的错。
要么说苏小公爷能令阮云丝在明知他身份的情况下,还陷入情网呢?这个男人和这时代大多数的男人都不同,他太温柔,太善解人意,就算在现代社会,阮云丝也很清楚,这大概就是那种绝世好男人的典范。只可惜两人终究有缘无分,只能徒叹一声“造化弄人”罢了。
因此苏名溪这时心中就泛起了一点怜惜,暗道她既然开口留客,这便是顾及到了小白和我的面子。我若不管不顾定要离去,反而伤了她的好意,思虑再三,终于叹了口气,喃喃道:“既然姑娘盛情,苏某恭敬不如从命了。”
阮云丝一低头,泪水夺眶而出,她不敢再抬头,点了点头后便离了门边,对钟秀道:“你去烧火吧,这道木耳炒肉我来弄。”一边说着,就不着痕迹的擦去泪水。
苏名溪是什么人?堂堂小公爷,大吴国炙手可热权倾朝野的最年轻的风云人物。让他留在曾经拒绝过他的女人家里用饭,这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耻辱?他本可以一意孤行,带上小白和苏吟玉拂袖离去,他根本不需要顾及自己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的心理。
但他留下了,不要问阮云丝怎么知道,她就是知道:苏名溪留下,也是在为自己着想,虽然,这可能只是一份投桃报李的善解人意,但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小公爷能做到这一步,真的已经是非常非常不容易了。
一时饭菜上桌,小白和苏吟玉这才怯生生的露面儿,两人都不太敢看苏名溪的脸色。虽然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回去后定然要被惩罚训斥,然而此时真正面对了面无表情的男人,两人心里这个不安啊,简直不是言语能形容的。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