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看了眼,又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
直到化学老师叫了她的名字,她抬起头的时候目光甚至没有焦距,茫然又慌张,问,怎么了?
——高三生上课的时候,被突然叫出教室,一般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单善看着班主任的嘴巴一张一合,大脑榆木似的前所未有的迟钝,仿佛很难理解她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单善是这个学校最聪明的学生之一。
可是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而已——
她做过很多题,也答不好关于至亲的生老病死。
“那我哥,”她问了个听上去简单粗暴甚至有点儿用词不将就的问题,“还活着吗?”
原谅她没有办法思考,只能直奔最重要的主题去了。
平日里那双漆黑有神的眸子盯着面前的老师,就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睛看见医生的诊断书,充满了绝望的挣扎中,气氛压抑至最低。
班主任都为自己的回答松了一口气,她摇摇头,说,没有生命危险的。
然后就看见面前的少女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背部和肩膀崩塌,她整个人像是突然缩小了一圈蜷缩回了轮椅上,呆愣了十秒。
“那就好。”
她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已经是暖和的时候了,她的手却显得因为过于冰冷而僵硬——
“那就好。”
手机上什么都没有,有戴铎的几个未接语音,还有妈妈的私聊,简单几个字:我们去医院了。
原本以为身体已经足够冰冷,这一刻脑子却嗡嗡的,如彻底坠入冰窖,清醒得浑身一激灵,提醒她,这并不是什么醒不来的噩梦。
……当年她出事,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哥哥赶去医院是什么感受呢?
老天爷可真会开玩笑——
哪怕兄妹连心,一样的滋味也不必非要让她也体会一遍吧?
这种公平,她不想要。
……
人们总说,医院的墙,比寺庙和教堂里的神佛听过更多的祈祷。
手术室的灯过于刺眼。
单善坐在轮椅上,不远处是她的父母,对面的椅子上坐着单崇的主教练王鑫,和戴铎……
一大家子人,快包圆了手术室外所有的椅子。
从开始手术,周围的人络绎不绝,偶尔和王鑫攀谈询问到了一些什么,都是“啊”了声,看一眼手术室,又转过头,看一眼单善——
可是就连在医院这样见惯了生死病痛的地方,在此时此刻,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将那句“这家人不容易”的唏嘘说出口,他们只是看一眼,然后善良地陷入沉默。
有一位不认识的阿姨,在后半夜时给单善拿了一盒牛奶。
她确实又渴又饿。
掰开牛奶的习惯,在将吸管刺破塑料包装时,她觉得自己大概做了一个多余的动作——
比如刚才她坐在那,一直很好,很乖,没有哭。
可是在捏着吸管的那一秒,她全身的痛好像都被激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