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彻底醒过神了,分清了眼前的她并非通贵人。
只听老夫人‘嗬嗬’重喘几声,费力道来。
“先贤有云——赐子千金,不如授子一艺。授子一艺,不如赐子好名。”
“姬兰一名乃我与先夫共议,取自不息奔流,其中期盼不过‘活泼无畏’四字,是我们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同为人之父母,我相信当初她把姬兰这个名字给你时,与昔年的我们心境相仿——太阳东升西落,河流永不回头。”
“日后,你当如不息奔流去走你的路,不必为她的福祸生死瞻前顾后。”
容淖闻言面色微诧。
老夫人话里话外,好似知晓过往宫中诸事,才至对通贵人失望至此,临终之言竟是让她壁虎断尾。
转念一想,嘠珞伺候在老夫人身边有日子了,那丫头对亲近之人从不设防,难免有口风不紧的时候。
容淖不过略微走神,回神时发现老夫人早已是泪流满面。
可那双目浊液也盖不过半生悔恨凄凉,喟然长叹一声,“养子失教,祸及无辜,乃父母之过,地狱人间自当偿还,不该累为后人苦债。”
临终赠言,字字诛心,却是慈爱塑骨。
容淖望过涕泪纵横的老者,面前这人分明与她堪称陌生,但或许是亲缘作祟,无声息间,丝缕羁绊缠湿双眼。
容淖略略垂首拭掉面上濡湿,与此同时,老夫人倏地伸出枯爪似的手朝幔帐拉扯什么。
用力过度的缘故,青筋暴凸,唇齿歪斜,涎液四流。
“那……”
老夫人声音戛然而止,拉扯幔帐的手倏然垂下,双目溃散无光,眼皮却未曾阖上。
容淖茫然望着这一幕,幽暗不见天日的屋内,瘦骨嶙峋的老者遗容狰狞,堪称惊悚,尤其是那一双不甘瞑目的眼,诡异森然。
可容淖并没觉得被恐惧包围,她静立原处片刻,发现顺着老人视线所及之处,幔帐间悬着一只不起眼的旧荷包。
容淖取下荷包,解开褪色的系绳。
映入眼帘的是一把上了年头的金镶玉长命小锁,背面书着一个满语名字。
——‘那丹’。
老夫人未完的遗言,应该正是这个名字。
容淖隐约记得嘠珞曾经提过一嘴,老夫人那个失踪多年的儿子因生在炎炎七月,骄阳无匹,故而得名那丹。
容淖微不可察叹息一声,把荷包重新系好安置在老夫人枕边,颤手覆上那双不瞑目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