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椅上随处可见奇巧的织物和带着婴儿牙印的玩具,橱柜中、桌台上摆着精良的瓷器银器、糖果糕点。墙上挂着一幅幅颇有年代的油画,偶尔会探出个顶着长角的鹿头。一只形态逼真的玩具棕熊趴在客厅楼梯的一侧。
芙玲原本就是副白皙柔和的长相,现在经过了几天的修整,看着比在旅途劳顿中初见时要年轻。怀里抱着的女婴允佳也似乎胖了些,看到魅羽就伸出双臂要她抱。魅羽欢快地将她接过来。女婴显然已被母亲喂饱了,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咬魅羽的脖颈吸血。戴着小白软帽,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东看西看,口中呼出的热气把魅羽的肩头弄得有些痒痒。
芙玲虽在火车上见过陌岩的面,他那时还处在昏迷状态。此刻互通姓名后,芙玲笑着说:“先前魅羽告诉我,你是她未婚夫,那时你还病着。想不到这么快就醒过来了,真是谢天谢地!你俩可有计划何时办婚礼吗?”
啊,魅羽面上一阵窘迫。陌岩倒是神色如常,快速扫了她一眼,语带双关地说:“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芙玲家的主餐厅很大,能坐三四十人。因为今晚只有两位客人,便在一侧半圆形的小餐室里摆了桌酒席。菜都上齐后,芙玲的神色中却添了些许不安。据她说罗郡是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出门的,照理早就该回来了。魅羽知道,他们这样的家庭最注重待客之道,既然晚上约了客人,断没有逾时不归之理。
三个大人吃了会儿菜后,允佳变得不耐烦起来,被奶妈抱走了。等仆人都退下,芙玲冲魅羽说:“昨晚在皇宫宴会上的事,我已听闻。真的要感谢魅羽姑娘替我们家族出头!”
魅羽笑笑,没答话,却听陌岩道:“当前的形势,夫人万不可掉以轻心。依我看,陛下虽然一心为民众谋福祉,白家人却是只在乎眼前的利益。好不容易给他们逮住这次机会,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先生所言极是。”
又聊了几句,听到允佳在隔壁屋的哭声。芙玲离席去查看婴儿,陌岩方才压低声音同魅羽解释:“昨晚你将公式的最后一个字符隐去了,我知你是一片好意。不过恐怕他们用不了多久便能将公式补全。”
“啊?”魅羽心一沉,“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等式两边的单位必须相符。”
“单位?”
“是的。等式左边既然是频率,右边各项消消减减,最终得出的单位必须是某段时间之内的次数。现有的选项其实并不多,他们不难一一排除,找出那个符号。你当时若是把等式右边开头的数字系数涂黑的话,倒是能让他们费一番功夫。”
数字系数,说的是那个82吗?她问:“是因为系数本身没有单位,只能代表大小?”
“对。”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82也算物理学中较为不寻常的一个数字,迟早会被试出来。”
这样啊,魅羽沮丧地想,文盲真可怕。
这时芙玲抱着允佳回席,一只手揉着女儿的额头,大概先前摔着了。小允佳嘟着嘴,脸上还挂着几颗泪珠,显然心情不好,当然也不排除是被母亲的焦虑感染了。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紧锣密鼓的雷声如命运的车轮般由远及近朝这边驶来。罗郡还没回家,在当前这个节骨眼儿上,魅羽不难想象芙玲有多担心。
“让我抱抱小公主,如何?”陌岩突然提议。
芙玲怔了一下,小允佳也像是明白他的意思,呆呆地隔着桌子望过来,像是发现了一样新奇的事物。直到陌岩把她接过来搁到腿上,依然仰着头,鼓着脸蛋望着他,口水在嘴角汇成一条小溪。半晌后终于咧开嘴笑了,两只棒槌般的腿欢快地踢起来。同桌的两个女人也跟着笑了。
是吧?有他在身边,无论谁都会感到很安全。
“不知陌岩先生在家乡是做什么的?”芙玲问。
陌岩考虑了一下,答:“先前在寺庙里做和尚。”
“哦?”芙玲像是吃了一惊,随后轮番看了看二人,释然道:“是了,魅羽姑娘人美又仗义,就是佛陀遇上她,都值得为她还俗。不知今后二位是打算在这里定居呢,还是回家乡……”
魅羽的心乱成一团麻。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不受控制了,余下来的这两个月她又该如何同他相处呢?她这辈子大概只剩这段时光能同他再续前缘了,还要时刻警告自己不能逾越。再这么下去都快精神分裂了……
“小红,你说呢?”突听陌岩问她话。
“啊?什么?”她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慌张地抬起头来,望着他。
“我是问,你觉得在当前的形势下,什么最紧要?”
“保持距离!”
四个字不经大脑、清脆滑溜地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