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贵莲慌了。
她似乎已经窥见了末日的来临,而林晓筠的离开就是征兆!
“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有什么话,也可以好好说啊,突然就走了,拎着行李就走了。还不声不响地把甜甜送去了幼儿园!”她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最后两手一拍,落锤定音:“她这是早就打算好了!”
“好了,你就不要说了。当务之急是要志浩跟晓筠好好谈一谈。”卢汉示意徐贵莲冷静,然后把目光落在了儿子卢志浩的身上。
卢志浩正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如同紧皱的眉。他想思考,却无从思考,这一切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他完全措手不及。
徐贵莲只顾沉浸在发掘真相的焦虑里,没听到卢汉的劝解,忽然,她猛地站住,似想到什么一般惊叫:“难道是外遇?晓筠她在外面有人了?”
她的话像一记惊雷,在半空中轰然炸响,卢志浩的脸色瞬间苍白,手上的关节更因紧攥而泛白。
“快别瞎猜了!”卢汉急忙阻拦,“晓筠天天在家带孩子,你可别乱说话。”
“在家?”徐贵莲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她这几天哪天在家?天天穿得花枝招展地往外走,无声无息就把甜甜送到了幼儿园,志浩一回来就要离婚。要是外面没有人,她哪能这样?”
徐贵莲的话音刚落,卢志浩忽然起身就往外走。
刚一开门,卢志浩便怔住了。
“爸?”
门口站着的,是负手而立的林建国。
卢志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与林建国面对面地相坐,交谈,而且还是在家以外的地方。
“爸,我给您倒上。”卢志浩恭敬地为林建国倒上了酒。
“志浩啊,你跟晓筠结婚五年了吧?”林建国忽然问。
卢志浩点了点头,他知道岳父来找自己绝不仅仅是小酌,但却不知道对方找自己的真正原因。是劝和,还是劝离?
林建国并没有急着张口,原木餐桌的方寸之间满是沉默着的凝重。
林建国不喝啤酒,眼下的场合更没有喝红酒情调。56度的白酒八分满,酒色清澈,辛辣的烈度压过了菜肴的香气。
林建国盯着酒看了几秒,终于用他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晓筠妈妈怀她的时候爱吃酸,我一直以为会是个男孩。男孩好,出门在外也不用担心,结了婚也不怕他挨欺负。我连名字都取好了,叫林晓军。军人的军,坚强、刚毅,有脾气,有力量。”
林建国的眉眼之间带着笑,仿佛回到了他的年轻时代,年轻的他对于即将出生的孩子有着那么多的向往。不能确定的小生命,使得可以被赋予无数种可能。
“但是生下来一看,是个丫头。我当时看着这个丫头,看了那么长时间。晓筠妈逗我说,怎么,这孩子看着不像自己的?她就会胡说,这么漂亮的丫头怎么能不是我的?我只是不敢相信,怎么就是个丫头呢?我林建国这么一个糙人,这么一个硬梆梆的军人,怎么能生出这么软这么小的丫头?将来,我怎么照顾她,怎么能保证她不被人欺负?”林建国像是陷入了三十多年前的那场思考里,他全神贯注,而又绞尽脑汁。他想了许久许久,终于得出了与当年同样的结论:“后来我想,大概就是把她放在我心里养,才能养得好。捧在手上,顶在脑袋上,都不行,不行啊……”
林建国深深地吸了口气,呼吸里有着不易察觉的轻颤,他抬眼看向了卢志浩,用父亲才会有的深沉。
“志浩啊,你记不记得你们在举办婚礼的时候,司仪让我讲两句,可我什么都没有说?”
卢志浩再次点头,他记得,当时神情严肃的林建国亲自将林晓筠的手递到了卢志浩的手里,司仪要林建国讲两句,而林建国却一句话都不肯说。
“那是因为我说不出来,”林建国说着,拍了拍他的胸膛,常年的从军生涯在他的身上烙下了铁铮铮的烙印,让他的身板有不逊于年轻人的结实,“我把我的小姑娘从心里剜出来了交给你,我疼,疼得说不出话。”
“爸……”
卢志浩忽然觉得心里的某个角落被尖利之物锥开了一道缝隙,那么细微,却迅速地蔓延直至整颗心。愧疚、懊悔、惭愧,种种情愫一拥而上,让他忽然无法直视岳父的眼睛。
林建国举起酒杯,将那八分满的白酒一饮而尽,然后起身离开。
在转身的刹那,林建国的身体猛地晃了一晃,他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眩晕到底是因为直冲而上的酒精还是郁结于心的忧愁?
“爸,您没事吧?”卢志浩急忙起身要去搀扶,但林建国却举手示意他不要过来。
老爷子就这样举步走了,将卢志浩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