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姐跟着秦追,见这小少年去找乡绅谈话,又借商人的人脉去当地商会化缘,讨来一处别院和粮食,将生病的人集中起来隔离,防止疾病传播,亲自照料病人。
芍姐心中对秦追越发敬佩,这孩子看着纤弱白皙的模样,却是机敏善言的人才,这世上最难的就是从别人兜里掏钱,他却能通过陈明利弊等法子,要来价值几百两的粮食,要知道在灾区,粮食可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珍贵物资!
秦追还特能吃苦,精力和体力也好,有时芍姐从早忙到晚,常常是事儿做完倒头就睡,秦追还有精力让陪他一起来的李升龙记得每天带新的报纸过来,他要看。
一日醒来,芍姐却见秦追捧着报纸在笑。
她好奇地问:“哥儿这是看到什么笑话了?”
秦追哈哈笑起来:“我看我自己的笑话呢,芍姐,我成时尚单品啦!”
本来秦追还以为自己只要不上台的时间够久,就可以轻易糊掉呢,谁知这次却有个纪德程专门
()给他写文章,让他又火了一把,等纪德程起的这波风头下去后,侯盛元的回信又掀起新的浪潮。
自古以来,许多人都常希望自己喜欢的人或事是高大上的,就像一个男人,他看书时,书里若同时有小姐和娼|妓两个角色,且两个角色同样漂亮,可男人也只会期待自己真心爱上的女人是个公主,而非娼|妓,因为公主的逼格更高,可以带给男人的社会资源也更多,更方便男人投入幻想。
同样的道理落到票友捧角儿也一样,那就是他们希望自己追捧的戏子能出淤泥而不染,业务能力好是肯定要的,而且最好别有那些污糟的传闻在身上,这样他们才好把自己的幻想寄托在这个人身上。
秦杏游如今火起来,便是因着他在长江那些码头积累的戏迷,比如杏社专门给他写了文章,说他常常义诊,免病人的药费,到最后甚至写他唱戏赚的钱都没花自己身上,而是为了给病人攒药钱。
除此以外,秦杏游还出身良家,可以说不上台就不上台,干干净净,正适合拿来满足一些幻想。
“我是给病人免过药费,但唱戏赚的钱也有部分落我自己手里了,那是我的劳动果实,我自己用怎么了?这些人把我塑造成圣人的人设,往后人设崩塌,说不定还要骂我是骗子呢,我到时候再辩解,他们还得骂我狡辩。”
有些人常常自己生出误解,又不愿承认自己过往的误解,因而将辱骂投到无辜之人的身上,这种例子秦追看得多了。
秦追一边笑一边摇头:“得嘞,我写封信,请人拍电报到申城发到报纸上解释一下这件事,不然过不了多久,就要有人开始骂我了。”
芍姐不解:“可哥儿的确是一直做善事,谁能不喜欢你?你又有什么可以骂的地方呢?”
秦追回道:“连银子都有人不喜欢呢,何况我这么个大活人,你信不信,这阵子肯定有人拿我拉踩其他角儿了?”
芍姐:“拉踩?”
秦追解说了一下拉踩的意思,随即一叹:“所以我说我恐怕成了某些人的时尚单品,就是因为捧我踩他人,可以满足一部分人的心理,仿佛他们喜欢的人不俗,就能说明他们自己也不俗,他们会因此热衷于追捧我,可无论我是什么人,用我来贬低他人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们心中的我是他们幻想出来的,不是真正的我。”
“那些人甚至都没见过我,也没看过我的戏,真可笑,但是只要我做了他们的时尚单品,肯定会有人因此觉得我的存在很烦很讨嫌。”
秦追摊开信纸,拿起那支用了三年的派克钢笔,书写他要请报纸刊登的东西,主要就是说他赚钱是为自己,莫把他看得多高尚,但有关“时尚单品”这些话却一字未提。
这是秦追上辈子的妈妈冉秋华女士教的,有些道理心里明白就好,没必要说出来,万言万中,不如一默。
“没人喜欢被指出自己的错处,有心胸直面自己错处的人可称不俗,遇到了可以深交,但那些不愿意面对错处的人也有自己的优势,因为遇事少埋怨自己,多指
责他人(),绝对是长寿的秘诀。”
戴着眼镜的女人身穿香色旗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她合起乐谱,将年幼的秦追抱到膝盖上坐着,单手在钢琴上弹奏着《梁祝》的调子。
妈妈的琴声总是很动听,爸爸说她是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外公外婆节衣缩食将她供上大学,她靠给人做钢琴家教挣生活费。
小小秦追好奇地问:“妈妈属于哪一种人呢?”
冉秋华女士低头笑得慈爱,不好意思地回道:“妈妈属于长寿的那种,妈妈希望能长寿,这样就能多陪陪你,你哥哥,你爸爸,我们一家人要长长久久的在一块。”
妈妈对他总是那么坦诚,坦诚地述说她的性情,坦诚她为人处世的风格,坦诚她对家人的爱意,可惜到最后,秦追也没能长久陪在妈妈身边。
写完信,秦追跑到别院门口,托人喊来李升龙,将事情托付给他,秦追自己是脱不开身的,因为他是隔离区的主管医生,不可擅离。
李升龙看了眼信中内容,不由得摇头:“你这也太谨慎了,小师弟,有些事看太透就没意思了。”
秦追回道:“那师兄,清醒透彻但痛苦的活着,稀里糊涂的活着,这两种活法你选哪一种?”
李升龙顿了顿:“我自然选清醒但痛苦的活着了,这年头糊涂人活不长久,罢了,我帮你去拍电报就是了。”
秦追把电报钱给他:“我也不知道具体要花多少钱,多退少补哦。”
李升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