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旭面色发沉道:“邱某只是遵从陛下旨意……”
“好了。”
不等邱旭把话说完,太子便抬起手打断了他,不阴不阳道:“孤方才深思熟虑后,也觉着邱尚书此前的谏言有道理,七皇子楚佑霄出游沪州对当地百姓频使劣举确有不妥,且严重损害了皇室颜面,依孤看,除了罚他禁足在府中反省外,还理应扣除他三年的俸禄,此外,再施以一百刑仗进行惩戒,如何?”
他特意加重了“如何”两个字,显然是刻意向邱旭释放自己不满的信号了。
可正当所有人都以为邱旭会借坡下驴,就着这话遂了太子的意时,他却又再度抬头,硬顶了太子的话:“殿下处置公道,只是,这对七皇子施以杖刑之事,可否让臣亲领行刑手去七皇子府上施刑?”
一直没说话的王金德忽站出来揶揄道:“邱尚书此言不妥吧?对皇室宗亲施刑,向来是宗人府亲办,邱尚书您身为外臣,岂可僭越?”
邱旭不慌不忙地回击道:“我大宣立国自立国以来,太祖便留有天子犯法与民同罪的祖训,邱某身为大宣之臣,理应有责刑斥不法宗亲!”
太子面色发沉,两只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既然邱尚书要亲眼见到七皇子受刑才肯满意,那孤就准许你旁观,只是,这行刑手还是由宗人府出人,这,你可满意?”
见太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邱旭也知道不能再顶话了,于是便干脆地应下声来。
经邱旭闹了这么一出后,现场的气氛明显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了。
太子照例倾听了一众阁臣们上述的政务奏言后,便很快结束了阁会。
阁会散去后,太子楚佑极很是不悦地回到了东宫,而还没等回到东宫后的他喝口热茶,罗子真、王金德、卫学海、李明义四名阁臣便先后抵达了东宫。
为接待这几位内阁要臣,太子楚佑极只得暂放下喝茶润喉的心思,选择亲自迎接几人入殿。
“诸位突然到访东宫,孤都没个准备,只得先让宫里的奴婢们泡壶上好的金叶茶略为款待诸位了。”
迎着几人进入主殿后,太子欣然入座,抬手示意各自落座的几人饮茶。
李明义身为来访四人中官职最高者自然是第一个开口的人,他浅饮一口茶后,朝楚佑极笑道:“殿下今日在阁会上不该与他邱旭一般见识,他邱旭是头顺毛驴,任他说什么,殿下一律点头应允便是了,用不着同他在明面上争执。”
罗子真在旁附和道:“李阁老此言甚是,殿下,请恕微臣僭越,方才在阁会上,您有些失态了。”
闻言,楚佑极有些无奈地苦笑道:“李阁老与子真之言孤如何不知,孤也知不该与他邱旭过多计较,只是,今儿个在阁会之前,孤听闻了几则烦心糟事,心情本就不佳,阁会上又接连被邱旭顶牛,烦忧生恼下,难免就……有些失态了。”
闻太子说起在阁会前听得几项糟心事,在座四人的表情都微微有了些许变化,其中,罗子真最为好奇,当即便询问道:“敢问殿下,是何等糟心烦事惹得您如此不快?”
楚佑极轻叹口气,示意一旁的太监将几封书信递于自己手中,随后,他又将书信亲交到李明义手中,告诉四人交替阅览。
李明义在看完信中内容后脸色变得有些慎重起来,遂立马将其交由身旁的卫学海,卫学海在快速阅览完其中内容后,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遂又交到一旁的罗子真手中。
罗子真在看完后脸色是最为难看的,一把将其交到最后的王金德手中后,立马便站起身来朝太子开口道:“这邓振贺与郑家彦真是枉顾殿下信任,竟干出此等有违官体的腌臜事来,实在让人心寒齿冷!”
罗子真口中的邓振贺与郑家彦,分别为晋北省布政使、江沪总督,朝里上下皆知这二位为东宫系的铁杆大员。
至于罗子真为何会如此生气,那定然与他方才所阅的信件内容有关了。
据信中内容所述,身为晋北省布政使的邓振贺在去年年末照例征收民粮入仓时,竟多有盘剥之举,甚至于免去了当地富绅的纳粮要求,反而将士绅理应上缴的粮税数额尽数加派到普通百姓身上,这等盘剥百姓的恶行,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极其恶劣的事,更何况当今天子楚天耀以爱民如子为人称道,对于地方官员庇富绅欺穷民的行为一向是零容忍的,凡若发现,凌迟处死那都算是轻的了,可他邓振贺却还敢冒大不韪干出这等蠢事来,让人感到愤厌也就不足为奇了。
至于身为江沪总督的郑家彦,比起这位盘剥百姓的,损害民治的晋北布政使邓振贺更为重量级。
自他在武曜十八年升任江沪总督后,短短两年之内尽将江南、沪州二省的中层三司官员换了一茬又一茬,且任江沪总督这二年来,家产一年比一年丰厚充盈,这两件事稍作关联,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明白这郑家彦在干卖官鬻爵的混账事。
倘说邓振贺身为晋北布政,盘剥百姓只是损害了一省民治的话,那郑家彦所行之事则可以说是贻害了两省的根基,对于吏治而言是毁灭性的打击,危害性要远超邓振贺多矣。
如此哼哈二将却偏偏都是东宫系的要臣,可想而知,在阁会召开之前,太子楚佑极收到这几封书信后该是何等的恼怒心急……
一时间,李明义与卫学海等四人也能理解太子在阁会召开时情绪为何如此起伏不定了,说实话,谁遇着这么件事都得郁闷气结,甚至于能勉强保持体面功夫都算修养能耐的了。
沉默片刻后,王金德闷声开口道:“他郑家彦是为财才做出卖官鬻爵的蠢事出来,这倒不难理解,可是……他邓振贺是因何发瘟?怎么突然盘剥起晋北省的百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