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而想起,今日午时,司徒岩若似是来探病,却在她房中盘桓,直至日影西斜。
“你,怎样了?”玄汐低低地问,一双眼里,却俱是探究之色。
苏岚语气冷淡,瞥了他一眼道:“无妨。玄郎若只是,找我闲话,那,恕不奉陪了。”
玄汐瞧着她半晌,却是轻轻笑出声来。不发一言,缓缓转身,退出了内室,又是“咯吱”一声,苏岚瞧见他的身影,从那高大的乔木下经过,背脊纤长,腰肢清瘦,一袭靛蓝色衣袍,几乎要溶到这窗外夜色之中。
点燃室内的灯盏,玄汐愣愣地瞧着桌上那本《临安集》。自入北地以来,他便觉自己渐失冷静,对待苏岚之时,亦无法清冷克制如常,今夜更是险些事态。
他觉着自己不像是个年轻的政客,倒像是个同是司徒岩若争宠的孩子。
争宠?玄汐自嘲一笑,不解自己为何会用上这个词。
若照以往行事,苏岚与司徒岩若这般过从甚密,便是她自个送上来的把柄,他会毫不犹豫地便以此拿捏于她。而且,他亦会从容周旋期间,不理旁的,只叫自己得利便是。哪里会想此时这般,几乎压抑不住冲动,想要直接去问问苏岚,她到底是信任自己还是司徒岩若。
这个问题,从来都没有意义,而这个问题,从来也不是玄汐需要思考的问题。信任归根结底是人与人之间的情分,而政客之间,只论利益便成了。今日同行,明日反目,何其寻常。
“八面玲珑之人,很大一部分,都是铁石心肠之人。”他脑子里不知怎的,忽然浮现出了苏岚这句话。
那是显立十九年的寒食宴上,冷眼瞧着他周旋的苏岚,冷冷刺他一句,“玄郎真是长袖善舞”,未待自己答话,便说了方才那句话。
他于是低低笑出声来,笑了很久,透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没由来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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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煦揉了揉胀痛的眼,将玄汐送出这阳春面馆,在老板娘犹带痴迷的眼神中,又叫了碗阳春面。
他一边吃面,一边不住地叹气。
与这班人打交道,实在是劳心劳力。那些书中的贵族,到了这塞北,难道不应该是夜夜“支枕听河流”,或是,对着那广阔草场,感慨几句,“天苍苍,野茫茫”。为何一个个偏来找他麻烦?果然,套路都是不可信的。
一袭黑衣的玄汐,在驿馆门前,翻身下马,却听见前头院子里,一阵吵嚷。
他皱了皱眉,招来个下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前头伙房的张大哥两口子吵起来了。”那小厮嘴皮子倒是颇为流利,说起话来,也不含糊,“您猜怎的?原是,那张大嫂子昨个夜里来月事了,弄得张大哥身上,张大哥自然觉得晦气,便与她说了几句嘴,那张大嫂子也是泼辣的,两个人便在这院子中吵了起来。”
玄汐听得月事两字,便不由得皱了皱眉。却是那小厮,越说便越兴奋,倒也不忘瞧瞧玄汐神色。他到底也知道,这等贵人,向来不喜这等略有些粗鄙之事,便也识趣的住了嘴。
玄汐打发了他,便往自个的院子里去,可他武艺高强,耳力也不差,却是听那小厮一边瞧着他给的银子,还是嘟囔着:“女子月事,本就有血腥气,那张大哥也忒矫情,真以为是贵族小姐,还弄点艾草。不瞧瞧自己啥样子?”
玄汐耳尖微微一动,“血腥气”和“艾草”两个词,猛地便撞进了他的耳朵里。
内室里给玄汐泡茶的正是他身边心腹,名唤冬至。他接过冬至手中茶盏,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昨儿跪了之后,可擦药了?”
冬至那一直小心翼翼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笑了笑道:“主子挂心,属下无碍的。”
“你,可知道女子月事时,用何物件?”玄汐执起茶盏,恰停在口鼻位置,以此遮掩住脸上尴尬神色,说出话来,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语气。
“主子?”冬至倒是一愣,对上玄汐那双眼,倒是点了点头,道,“是用月事带的。”
“月事带?”玄汐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东西并不知悉。
“月事带,说穿了便是个布条状的东西。”冬至此时,倒不及方才那般尴尬,“像是百姓家,便填些生灰。像是咱这样的人家,还会放上艾草或旁的香草,来盖一盖那血腥之气。”
“属下瞧见那些娶了妻的兄弟才知道,有的女子来月事时,身子会极虚弱,疼的死去活来,仿佛生了场大病似的。”冬至自顾自地说着,却不见玄汐神色已是渐渐发黑,“主子,您怎的问起这事了?”
玄汐手中那茶盏猛地便是一抖,那斜长入鬓的眉,却是紧紧皱起,冬至见他这般,亦是惊诧,却听他口中喃喃道:“不可能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