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岚摇了摇头,止住了乔安亭将要开口的动作,一根纤细而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指,缓缓指了指内堂帷幕。乔安亭顺着她那手指看去,才瞧见里头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身量不高肩膀稚嫩,梳着少年人的发髻,可背脊却是端的挺直。
“大殿下。”苏岚脸上露出个戏谑的笑容,却是以口型无声地道。
乔安亭脸上的轻缓微笑一凝,神色虽仍是那副少年持重的模样,却已显出几分朝堂之上才有的深沉,与方才那缓步而来的轻松之态,霎时便显出不同来。他此时倒是隐约猜出,苏岚此番邀约的目的。
苏岚瞧他面上神色,便知他敏锐,脸上微笑仍是挂着,却是缓缓开了口,道:“陛下欲给两位皇子开蒙,却不大想找那些个七老八十的学究,思来想去,倒是白鹿书院或可担此大任。只是,两位年纪都还不大,陛下意思是无需大张旗鼓,倒是要你费心。”
“待得大局安稳,自然还会有太傅一二,这蒙师的学问倒是次要,最紧要的,是人品,你可懂得?”
“那,依隐之你的意思看,谁人可堪此任?”
“我在京中这几日,便带着大殿下读书。殿下得中宫教导,识字写字倒是都颇有些底子,只消找个明晰义理,学问扎实的忠厚之人便可。”
“你既然如此说,那我心中便是有数了。”乔安亭听她言语之中,分明便含着暗示,却也心照不宣,只是点了点头,又道,“论及这个,你倒是最为合适。”
“我啊,倒是做不得蒙师。我本就不是专经格物穷理这一途的,学问也做的并不扎实。若真有几分才学,也多在诗词文章,可这东西,对于开蒙孩童而言,却不过是花花架子罢了。”
“隐之哥哥。”那帷帐后头,倒是响起个孩童清脆的声音,紧跟着,那帷帐便被掀开,一个六七岁年纪的小男孩,便从后头缓缓而出,神情虽是稚嫩,可做派倒是沉稳的很。
“殿下可是读好了书?”苏岚微微一笑,也不跟他论君臣之礼,只叫他在身边坐下,又指了乔安亭道,“这位便是殿下一直念叨着的乔山长。”
“不敢。”乔安亭瞧见大皇子这边要给他作揖,却是侧过身子,微垂了头,缓缓道。
“时辰不早了,殿下该用哺食了。我使人将您送回中宫可好?”苏岚倒是不管他们这厢,只是笑着问,瞧见大皇子脸上几分迟疑神色,便笑出声来,道,“娘娘可跟我说,您最不喜欢读书,怎的,今日还不肯回去呢?”
“隐之哥哥陪我玩,便是读书也添些趣味。”大皇子倒是一本正经地道,“不过,回了母后身边,她自然要考校我今日读了什么书。”
“您原是担心这个。”苏岚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今日不是与您说了大学前几句,足堪应付了。至于我,还要在京城待上些日子,自然会陪您玩的。”
“如此,甚好。”大皇子这一派老成的回答,倒是叫一直绷着的乔安亭都不由得笑出声来。
待得宫人将大皇子带走,乔安亭才止了笑,脸上神色一瞬便严肃起来,瞧着苏岚缓缓道:“这便是你们家的选择?”
“谈这些,早了点。眼下诸事纷扰,这件事情,一时还轮不着。”苏岚摇了摇头,给乔安亭倒上杯茶,道,“况且陛下正值壮年,储位一事,你我做臣子的,实在不该如此摆到明面上讲。再说,我苏家作何选择,我都管不到,也没法管,不是吗?”
“只是你如今这番姿态。。。”
“阿岑,你又不是不懂,做出这番姿态的人,从不是我。”苏岚似笑非笑地瞧他一眼,缓缓道,“我眼下心思不在此处,便也由着他们将我做个提线木偶,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左不过,也无伤大雅。”
“陇西局面,如今并不顺遂。即便是玄郎和郑伯父压阵,也远远不够。”乔安亭知她心中想法,“李江沅这人,实在是可怖。我从未和他打过交道,只是,这般干脆就敢杀了谢眺,真不知该说他莽撞还是有恃无恐。即便是清原世家也凭着武力起家,都断然不会如此行事。”
“这便是陇西啊。陇西人不是世家,他们眼底没有我们信奉的那套法度,他们也不会按照我们的规则来和我们较量。杀了谢眺至于李江沅而言,不过是风险大了些的事情罢了,目无法度,自恃武力,这不就是陇西贵族?可偏偏,我们就怕他们这个。”苏岚语气仍是平缓,只是熟识她的乔安亭,如何听不出她言语之中的讽刺与冷冽,“否则,我也不会送上谢眺。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自己杀人和借刀杀人,说起来也没什么差别啊。”
“怕只怕,他既然已经杀了一个了。若是朝廷轻描淡写过去,他,还会继续杀的。”
“高高拿起,到底还得轻轻放下。只是,李江沅的胆子还没这么大,他再是肆无忌惮的人,也不敢再动手了。剩下的这几个人,他还开罪不起。”
“你别忘了,张家那个小瘸子可还在。”
“张淇,也不是他们说怎样便能怎样的人。”苏岚摇了摇头,唇边露出个莫名的微笑,道,“你可知道,张淇是玄汐保举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