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没有,”萧何没看夏侯婴,用更加冰冷的声音说道:“沛公啊,两县子弟的死活,果然比不上一句封地的许诺啊,我就是担心沛公能不能活着拿到。”
“那你拦我干什么?”夏侯婴问道。
萧何没好气的说道:“难道要让外人知道我们沛县人不和吗?”
“沛公,”夏侯婴转身对着刘邦:“这封地不能拿命去换啊,你刚才不是也听使者说了吗?大王已经没兵了,诸侯都不发兵救他,我们两县去个五百兵顶什么用?”
刘邦缓缓坐下,面冲着萧何和夏侯婴两人,把腰间的长剑抽出来,搁在膝盖上用手轻轻摩挲:“我年轻的时候,最敬佩的就是魏公子信陵君,父亲说我不务正业、不置田产,而我则习学剑术,攒钱买了一口好剑:当时我也这样摩挲了半天,然后就去大梁投奔信陵君,我当时就算不能名扬天下,也要为信陵公子出一份力,在震动天下的大事里留下自己的一点足迹,将来老了也可以对子孙谈起;可惜等我赶到大梁,信陵公子刚刚过世了;后来天下被始皇帝一统,那时我为生计所困,早就把年轻时的那把剑卖掉了;再后来我甚至见到了始皇帝,秦一统后我被征发去关中修骊山,同去的二十个老乡,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回了家乡,剩下的都不知道死在哪里了——当时我见到始皇帝雄踞车上,围观的人纷纷发出惊呼和赞叹声,完全忘记了暴秦的凶残——我也是一样:让我又想起了年轻时的雄心,大丈夫真就该像那样啊,名扬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好就是像信陵公子,或是始皇帝那般。”
刘邦停止抚摸宝剑,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两人:“我今年已经四十九了,黔首活到这个年纪已经超过八成的人了,可年轻时候的事却就像是昨天一样,雄心也依旧在我的胸膛里跳动。刚才听到周文将军,听到假王,虽然他们功败垂成,千百年后,豪杰提起他们的时候仍然会啧啧称赞吧?就像我们提到他们时一样。如果他们选择贪生而不是奋起击秦,那么即使不死又有谁会知道他们呢?就像十年前我死在路上、还有骊山的那些同伴,现在就连我都不记得他们的姓名了。”
深吸了一口气,刘邦继续说道:“我儿女双全,有一妻、前天还纳了一个妾,救过数以千计的人,斩下过郡守的首级,人生半百经历这么多已经没有了遗憾,到底我还想活多久呢?我这次不带沛县、丰县的望族子弟去送死,我知道他们还要留下来保卫家族,他们和我这种黔首不一样。我只带着我的这把剑,还有愿意和我一起去的人去支援大王,说不定我能和信陵公子、和周文将军还有假王一样,在半百的年纪还能留下一段美名。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我相信这句话,将来或是陈王、或是其他的楚王记起我的忠烈,会把沛封给我的子孙——这样既为自己留下美名,又为子孙留下封地和氏,这不正是大丈夫的行为吗?”
“沛公说得好,”夏侯婴大叫一声,完全抛却了之前的不满:“这次去陈,也算我一个。”
萧何摇摇头:“谁说做黔首都是不好,好吧,要是去的人不多的话,我来帮沛公你们置备路上的粮食,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场,还有新衣服,不要让陈王身边的人把我们沛县的人看小了。”
过了两天,曹参还有樊哙都从薛郡赶回。
听刘邦说完后,樊哙也跃跃欲试。而曹参想了一会儿,则对刘邦说道:“现在薛郡郡守刚死,郡兵都被我们打垮了,你忍耐个把月,等我们平定了薛郡就能带着上千人去增援大王了。”
“一个月怕是不够,而且陈王那边恐怕连一个月也等不了。”刘邦答道。
“若是没有扬名的机会,”曹参又说道:“那就逃回来,你还没有到五十呢,机会还多的是。”
“若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一辈子都是碌碌无为之人。”刘邦笑道:“你们需要一个新县令了。”
接着刘邦又说道:“戚县的美人,先别急着给我分了,我说不定能活着回来。”
又过了一天,刘邦正在收拾东西,萧何和曹参又匆匆而来。
“什么事?”见两人表情严肃,刘邦就急忙问道。
“魏兵来了。”
“谁?”刘邦以为自己没听清。
“魏相周市,带着兵来了,”曹参咬牙切齿地说道:“周市的使者已经到了。”
“他来干什么?”刘邦本想问是不是魏国改主意要去增援陈胜了,但看曹参这个表情刘邦觉得实在不像。
“周市要我们沛、丰两县投降魏国。”
刘邦大叫一声:“这里是楚地,从来都是,凭什么投降魏国?”
曹参还要再说,萧何拉了他一把,对刘邦说道:“使者是来见沛公的,沛公你去听使者说就好了。”
刘邦带着萧何、曹参来到前厅,魏国的使者正等在那里,见到刘邦后就拿出一张公文递给刘邦:“奉吾王之命,吾相来取沛、丰两县,若是沛公归顺吾王,仍是沛县县令。”
“凭什么?”刘邦抓过劝降信扫了一眼,对使者大叫道:“这里是楚国的领地,我已经向陈王效忠。”
“陈王连番大败,已经无力保护你们的安危了,”使者一本正经地说道:“为了免得砀郡落入暴秦之手,吾相提兵前来保护砀郡父老,沛公要是痴迷不悟,大军一到,沛县就要遭殃了。”
“让我一刀砍了他。”曹参按捺不住,从刘邦身侧跳过来,已经把佩剑抽了出来。
使者退后一步,也是手按剑柄:“曹狱掾,吾相也提起过你,知道你是沛县望族,这次我大魏发兵一万,你们能挡得住吗?还不早降。”
“呸,”曹参骂道:“就你们魏国,能凑得出一万人?就算能,你们主力会不放在西面防备章邯?明明是你们想趁着我们和秦国交战的时候来占便宜?”
在曹参的带动下,在场的沛县的武士纷纷露出动手的姿态,而跟着魏国使者来的几个魏国武士也全神贯注地戒备,所有人都把手放在了兵器上。
使者又后退了一步,他握着剑柄的同时,还向在场的沛县的人高呼道:“诸位都是沛县的望族,我也是,那陈胜不过是一个布衣黔首,难道你们认一个黔首做主人,称一个黔首为大王会不觉得羞耻吗?我主可和陈胜不同,魏王之后……”
“是你们相国周市立的,”刘邦打断使者,同时拦住跃跃欲试的曹参,但他同样扶着剑柄,厅内的紧张气氛一触即发,他沉声说道:“而你们周市是吾王部将,他带着吾王给他伐秦的兵,没有伐秦而是立了你家大王,这让他成了一个背主小人。”
“背主?”使者脸上傲然之色不改:“不认一个黔首为主也算背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