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是秦二世二年闰九月,下月就是新一岁的岁首。
“将军比寡人还要年长两岁啊。”怀王叹了口气,对刘邦说道:“宋大夫是宋玉的嫡孙,但奸佞的嫡孙不一定是奸佞,将军武断了。好比寡人的祖父是昏君,而寡人未必就也是昏君。”
刘邦低低应了一声。
“寡人祖父在时,我大楚饮马于河,三分天下有其二,正是大楚极盛之时,谁想到仅仅两代,就国破家亡,竟至于斯啊。”怀王又是一声长叹:“寡人年轻时锦衣玉食,长大后逢亡国之恨,族人大多被秦人屠戮,而寡人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学习牧羊谋生,这手上的伤痕都是那时留下的——这十几年来,寡人屡屡从梦中惊醒,想起亡国之痛,真是痛彻心肺,痛到极处寡人以拳击石,把手砸得血肉飞溅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说道这里,怀王突然用拳头连连砸手掌,只砸得砰砰作响,脸上又是痛极之色,砸了半天怀王才从痛苦中恢复过来,对刘邦努力地微笑了一下:“后来武安君找到寡人,提议用寡人祖父的年号,当时反对的大夫不少,都说不吉利,而寡人则极力赞同,将军可知道为什么吗?”
刘邦已经听得渐渐入神,摇头道:“臣不知。”
“武安君定下的策略就是结好齐国,并肩抗秦,武安君让寡人用祖父的年号,就是想提醒寡人不要重蹈覆辙,再与齐国交恶;而寡人想的是,祖父宠信奸臣,想与秦国结好,丧土辱国,自己也身死国外,还留下亡国的祸根。祖父犯下的错,寡人誓死也不会再犯第二遍!”怀王说到这里,又开始激动起来:“寡人发誓,一定要击秦!击秦!击秦!秦不灭,寡人决不罢休!”
说到“击秦”这两个字的时候,怀王再次用拳头重重地砸向自己的手掌,敲出来的声音比上一次还要大:“寡人也决不会偏听偏信,寡人无智但是可以御众智,寡人无勇但是可以御众勇!一定要团结众臣,击秦,击秦!再击秦!”
“是!”刘邦也听的热血沸腾,大声叫好道:“臣肝脑涂地,也要追随大王击秦。”
“将军义兄弟二人,一年来屡屡击秦,寡人难道还会不知道吗?”怀王朗声说道:“只是寡人执掌国家,自然要任用大量的贤良,不仅限于项氏一门。寡人用一些别家的人,也并不是就要和项氏为难,这点道理,将军可否能明白?”
刘邦沉吟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见状怀王也不催他表态:“将军受项氏厚恩,寡人也是知道的,寡人想去见项将军一场,推心置腹以求君臣无隙,将军可愿意与寡人同行?”
见刘邦还是没说话,怀王又退一步:“那将军可愿意先寡人一步,把寡人对将军说的这些,对项大夫先说一遍?”
“自当效劳。”刘邦终于答应下来,然后又谢罪道:“臣理应效忠大王,但臣对义弟亦有义在,而且臣的兄弟之义,在臣见大王之前,故而义在忠先,还请大王恕罪。”
“寡人岂有不知?”怀王一拍大腿:“寡人岂能逼人行不义之事?寡人保证,定要让将军忠义两全,如果寡人食言那将军便不必向寡人尽忠,寡人保证!”
“臣,叩谢大王。”刘邦起身,郑重地向怀王道谢:“既然大王能全臣之义,那臣自当竭诚效忠。”
“好。”怀王拍掌道:“听说将军平时自称沛公,可有此事?”
刘邦面露尴尬,沛县的封地是项梁许诺的,当时项梁执掌大权所以刘邦觉得这是迟早的事,但无论如何这都是要大王点头才行,在得到王命之前这么自称都是显得狂妄。
“寡人欲封项大夫为长安候,刘将军为武安候,寡人也不逼将军先领受,”怀王说道:“若是将军义弟领受,那寡人再授给将军,嘉奖两位将军一年来数次击秦之功。”
“多谢大王。”刘邦惊喜交加地说道,如果项羽和楚王和解,那刘邦也能正式成为列侯,一举跻身楚国贵族。
“刘大夫。”怀王叫了一声,既然是列侯,那刘邦就可以被称为大夫了。
刘邦没有应声,因为项羽还没有答应。
见状怀王笑了笑,没有逼迫而是又道:“寡人听闻,章邯、王离已经放弃定陶北上攻赵。寡人要尽起全楚之军,击秦救赵。等两位将军救赵回来时,寡人会把沛封给刘大夫,把鲁封给项大夫。”
刘邦忍不住挺直了身体,他背后的六个亲信那边也传来吸气之声,虽然项梁屡次保证,但这是楚王亲口许诺的公卿之位,有道是:君无戏言。
“不过,”怀王突然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也可能不封,因为这只是为了救赵之功准备的,而寡人更要击秦雪耻。将军想知道击秦的酬劳是什么吗?”
这次楚王没有呼刘邦为大夫,所以刘邦应道:“臣不知。”
虽然刘邦这么说,但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其实将军是能猜到一二的,”怀王微笑道:“如果将军入关击秦,那就别想受封沛县了,因为寡人断然不能把国土封给外人——这件事,等将军义兄弟入朝的时候,寡人会当众说明。”
“那么,”怀王说道:“将军就去为寡人和义弟说一说吧,寡人就在这里静候佳音了。”
“是。”刘邦想了一想,问道:“大王需要饮乐吗?”
“有酒吗?”怀王反问道,得到肯定回答后,怀王又补充道:“寡人好看舞剑,将军给寡人安排几个壮士吧。”
“遵命。”刘邦起身,带着几个心腹推出帐外,迅速地让人去为怀王准备酒食和舞剑的甲士。
到了另外一个营帐后,曹参急不可待地恭喜道:“沛公,大王这是许诺了诸侯之位了吧?”
“哪有,哪有?”刘邦口上说着,脸上已经有难言的激动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