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一张貌不惊人的脸,上了阁楼便跪地拜道:“主子,都督。”
来的人是扮崔远的隐卫,崔远去江南后,府里要住着假崔远,日日去望山楼。这隐卫既然要住在都督府里,自然要来见见暮青。
步惜欢瞥了眼窗外,笑意淡了下来,懒声道:“传。”
那声音是月影的,这回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两人正笑着,窗外房檐上传来一道声音,“主子,人到了。”
暮青扭头看窗外的桃花,不说话,笑容却比窗前一枝桃花绽得美。
“嗯?”瞧见她的笑容,他捏了捏她的手心。
暮青就知道步惜欢不会正经多久,情话她是不会说的,手却没有从他手里抽出来,唇角也渐渐勾了起来。
“这些年,我自以为能山崩于顶而面色不改,昨夜才知仍能被人给惊着!娘子真是好本事!”步惜欢气极反笑,笑着笑着,那笑里便生出了些别的意味,他恩爱亲昵地牵过她的手来,边揉捏边道,“你瞧,为夫连鄂女草这等圣药都给娘子求来了,娘子要不要说句情话,好让为夫的心往肚子里放一放?”
暮青一愣,她是觉得两人相处理应坦诚,这才将心中所想毫不保留的告诉了他,但看他这反应……莫非是惊着了?
“巫瑾的药岂是派他们去就求得来的?”步惜欢没好气地看着暮青,想起昨夜她说的那番话,恨得牙痒,“再说,我哪敢不亲自去?娘子如此绝情,为夫还不得殷勤点儿?”
“派人去瑾王府里求药不就好了,何必自己去?”暮青皱眉,这人不知自己出去一趟要担多少风险吗?
“不然呢?”步惜欢叹了声,“知道你是个拼命的,这身子还得我帮你爱惜着。”
元修的伤势已无大碍,巫瑾昨日搬回了王府。步惜欢昨晚走时,她还以为他有急事,莫非他是去了外城的瑾王府里为她求药?
暮青将这三瓶药拿在手中,未看药,只看人,“你昨夜去了瑾王府?”
说话间,他又拿出两瓶药来,一样的药瓶,只瓶塞不同,“这是你近来服用的方子,巫瑾连夜做成了丸药,你带在身上,早晚一粒。昨夜只能制出这些来,不够你服用不了多久,过个十天半月,会有人去给你送。”
步惜欢牵着她的手坐下,把药瓶放到她手心儿里,“此药是暖身驱寒的,最能暖五脏六腑,其中有一味珍贵之药,名为鄂女草,乃是图鄂一族调理女子身子的圣草。盛京天寒,此草极难养得活,巫瑾悉心照料多年才得这一瓶药。你带在身上,水寒时莫下水,非要下时便服一颗,切记爱惜身子。”
暮青听见声音回过身来,见那药瓶眼熟,是巫瑾常用的。
“没了个关心你的人,总会再来一个。”步惜欢说话时摘了面具,将一只小药瓶往桌上一放。
步惜欢回到阁楼时,见她果然在窗边立着,似有心事。
母子两人抱头痛哭,这场面暮青最看不得,她看着就会想起爹离家那日,于是抬脚便出了院子。
崔远跪在地上,朝杨氏砰砰磕头,杨氏眼中含泪,自从春日宴后她就知道儿子要走,她一直说服自己要狠得下心放他走,但告别之际却仍哭成了泪人。
少年们从未经历过这等事,怀揣着神秘、兴奋、使命感和对未来的期盼与白卿道别,各祝安好。崔远就住在都督府,他不需要回到住处,他要做的只是等待那个顶替他的人来,以及和娘亲告别。
步惜欢并未嘱咐太多,将他将面具、身份文牒和路引给了崔远六人,随后便吩咐他们各回住处,午后会有一个和他们手里拿着的面具眉眼一样的人到他们的住处,和他们交换身份,从此,他们是面具上的人,而面具上的人是他们。
少年们只知点头,望着白卿的眼神里有惊意、有探究、有钦佩、有服从。
“此去险恶,势必有暗杀之险、内奸之诡,需步步为营,小心共谋。我与诸位传信时,信中会留下次日接头的暗语,来向你们取信的人会带着我的手信和暗语,此二者缺一不可,切勿轻信他人。”
上回春日宴上,少年们各自取了古七贤之号——白卿号竹,崔远号松,贺晨号风,柳泽号兰,朱子明号梅,朱子正号雪,萧文林号菊,七贤以白卿为首。
“到了江南,我会半个月与你们传信一回,传信时以贤号相称。”
少年们接过身份文牒,相互之间一看,惊色更甚。贺晨是良州人,柳泽是永州人,朱子明、朱子正兄弟是渝州人,萧文林是岭南人士,这六张身份文牒里,州城未改,改的只是城县村里和他们的名姓。如此安排照顾到了他们的乡音,心思甚是缜密!
“这是你们的新身份,记牢。”
崔远、贺晨、柳泽、朱子明和朱子正兄弟,还有萧文林,自春日宴后再次齐聚都督府,步惜欢一身白袍,再次以白卿的身份出现在少年们面前,当他拿出六张人皮面具、假身份文牒和路引时,六个少年皆露出震惊的神色,此时就算他们阅历再浅也猜得出白卿的身份非同寻常。
这热闹都督府里也有,人虽少,却也是少有的热闹。
内外城的城门一开,百姓们便聚到了城门口的长街上,百官上朝,五胡使节进殿拜别大兴皇帝,随后由礼官念唱送行,百官出了宫门齐上轿去,官轿摆开了二里地,甚是热闹。
这日,盛京城里的百姓又有热闹可看了,五胡使节要出京了。
既无十成把握,何必说十成的话?她只期望崔远能逢凶化吉,让他娘亲有后福可享。
神甲军之事不可说,即便有神甲军在,世间还有摸不透的二字——意外。她和步惜欢都不能保证崔远毫发无伤,只能竭尽所能地布置,助那些学子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