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细细摩挲了一遍龟甲,龟甲的周身有着排列整齐的圆孔,不懂行的人会以为这些圆孔破坏了龟甲的完美和纹路,但徐福知道,这些圆孔之中还残留着黑色的印记,这些印记看上去显得陈旧不堪,而实际上正因为它被无数次使用过,才被赋予了灵气。这就是很多古物的玄妙之处,它们经过千万年风霜的磨砺,有的逐渐退化湮没,而有的却愈发灵性。
“取竹条和火盆来。”徐福淡淡道。
嬴政微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徐福身上的气势似乎都变了。
宫女很快取来火盆和竹条,徐福面色冷凝地拿起竹条投掷进火盆中,竹条迅速被火苗吞没,燃烧得劈啪作响,随后徐福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竹条,嬴政被他吓了一跳,迅速俯身一把攥住了徐福的手腕,“你做什么?”
徐福倒也不觉尴尬,他淡淡一笑,“不小心将自己当成铜墙铁壁了。”
“取火筴来。”嬴政转头吩咐。
等到火筴送上,徐福这才轻松地将竹条拣了出来,随后他将竹条分别插入龟甲上的圆孔之中,龟甲遇热,表层很快浮现微微粘稠的液体,同时也跟着劈啪作响起来。旁边的火盆还燃得正旺,而龟甲已经在一声龟裂声中,蔓延开了一条细小的裂纹。
这还是嬴政第一次亲眼观看到用龟甲占卜的过程,顿觉惊奇不已,但又难以想象,这样的玩意儿竟然就是能占卜未来的东西,感觉比徐福张口就来还要玄(忽)妙(悠)。
偏偏徐福一脸严肃,仿佛正在做着一件神圣又庄重的事,教人不忍去打扰分毫。
徐福抽去竹条,微微俯下身,手掌抚着龟甲,掌心之下一片滚烫,但徐福却根本没去注意,他觉得这玩意儿就是鬼斧神工。他上辈子用的压根就只是个仿品啊!再想一想上辈子在网上打折买的一系列穷酸工具,就觉得无比心酸。
因为徐福俯下身的动作,他的发丝也跟着垂了下去,火盆和未燃尽的竹条就在旁边,嬴政的眼皮不由得跳了跳,又赶紧伸手去捞他的头发。
宫女们都看得惊险不已,一面却不得不佩服这少年好大的面子,在寝殿内玩火,都有王上如此纵容!
也不过就眨几次眼睛的功夫,徐福便直起身子了,淡淡道:“巽上巽下,九月九,在癸日,卦象有吉兆,下手无悔恨,开篇难入局,尾处可得利。”
“何解?”
“意思就是,卦象显示,这一日应该是有吉兆的,但是开头会有磨难,如果能下手爽快无悔,坚定捱到最后,便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徐福不由得眨了眨眼,这个卦象,和之前利用五行、冲煞、天干地支来计算的结果,相差不远。只是相比之下,那个办法将祸点到更多,而且内容也更详细一些。
至少祸乱从何方起,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嬴政点了点头,并未对徐福的卦做评价。
“你现在见到雍城王宫是如何模样了。”嬴政突然开口说。
徐福怔了怔,过了好一会儿才陡然想起,自己在刚入雍城的时候,感慨了一声,不知雍城王宫又是如何模样。
“啊……嗯,见到了,大气雄伟。”其实雍城王宫并不如雍城城墙第一眼带给人的震撼。不过么,当着秦始皇的面,总要夸夸的。
嬴政罕见地勾了勾嘴角,露出笑容来,“可饿了?”他问的又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徐福低头回去看龟甲,“有点饿,我先收拾下东西。”说着,他的手突然就顿住了,他又重新将掌心贴到龟甲上,摩挲一番之后,抬手将发丝捋到脑后,然后弯腰凑近去看,他的脸色陡然变了,“不对,还有一道裂纹!兑上艮下,咸卦!凶兆,腹背受伤!”徐福隐约记得自己曾经背诵过的周易里,全句似乎是,腹背受伤,却无悔意。意思是不会后悔。
这什么意思?他记错了吗?
嬴政的脸色也陡然冷了冷,他跟着凑近龟甲,但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意思是九日,寡人要受伤?”
徐福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又拿出了自己神棍的气势来,“卜卦卜卦,除了测定凶吉,还有一项,不就是为了避开祸患,或者改变祸患吗?我们已经先得知了有祸,想要避开,又怎么会难?”这碗鸡汤被徐福从善如流地灌给了嬴政。
嬴政倒是不觉得惊慌,不过徐福提出来了,那多加防范肯定是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祸患。
“嗯。”嬴政低沉地应了一声,“明日牢牢跟紧寡人,勿要轻易离开。”
徐福收起龟甲,暗自盘算着要不要身上带把匕首什么的,听见嬴政如此说,他就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卜卦结束,膳食被呈上桌案,赵姬遣人来请嬴政一起用膳,估计是想修补一下之前的裂痕,而嬴政听完宫人的话之后,却是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不必,寡人早早用膳后便要休息。”
那宫人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唯唯诺诺地就退出去了,生怕两母子斗法,牵连到中间这些小角色。
用过膳后,大约是王宫里的床都长得差不多,徐福用热水洗漱以后,便自发地滚上了床。
刚走到床边的嬴政,看着躺在内侧,有点儿等待临幸意味的徐福,嘴角小幅度地抽了抽。真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