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徐行一点点地松开她,眼中寒冰般的怒意碎裂开去,仿佛有一股什么力量正在从他身体里泄去,他的神情一点点委顿下去,就像一团趋于寂灭的火焰。
那天晚上的谈判,宁以沫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辜振捷并没有责怪她,但眼神里难掩失望、痛心之意。
宁以沫回房睡觉前,辜振捷特意亲手给她热了杯牛奶,看着她慢慢地喝完。这才告诉她,他尊重她的意愿,希望她照顾好自己。
辜家举家迁往北京后,宁以沫就搬去北郊的那所房子里。
辜振捷临行前给她买了手机,嘱咐她经常给他打电话,像是不放心,他又专门请了个保姆照顾她。
高一年级开学后,宁以沫就申请了住校,借故辞退了保姆。
除了节假日循例问候辜振捷,宁以沫便和辜家断绝了来往。
她这边固然做得决绝,但是辜振捷始终没有放弃她,每到寒暑假都会叫辜徐行去聿城小住两天,关心下她的学习、生活情况。
辜江宁自然不吝前往,无论是吃饭还是聊天,他都对宁以沫表现得关怀备至。
高二那年,文理分科,宁以沫毫不犹豫地选了理科。那时候,她在数学和物理上的劣势已经暴露出来了,虽然她的总分能进年级前五,但是刨除文科成绩,她的理科分加起来并不是特别拔尖。她的班主任、授课老师轮番找她谈话,劝她改学文科,不要把放在保险箱里的名牌大学推掉。但无论老师怎么劝,宁以沫都不肯改变初衷。她言之凿凿地向老师保证,她一定会克服数学和物理的难题,考上一流的大学。
辜振捷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天就打电话劝她改选文科,宁以沫却避重就轻地解释,所谓学习,就是因为不会才要学,文科她已经全学会了,所以才要学理科。
辜振捷被她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得再次由着她去了。
宁以沫黯然想,这样下去,她只怕要众叛亲离了。
可是,连她自己都左右不了自己的言行。她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叛逆期真的来了。
辜江宁上了大学后,堕落程度比高中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重振河山,他和一帮社会混混、干部子弟、富二代勾结在一起,做些空手套白狼的生意。为了冲刷掉张遇带给他的耻辱,他变得比谁都狠,比谁都横。聪明过人的头脑加上矫健的身手,让他成了那个圈子里颇有影响力的人物。
大二下学期那年,投资有道的辜江宁已经为自己赚到了人生的第一个百万,这在当时看来,实在是个很了不起的成就。得意之余,辜江宁飞去北京,在清华大学附近买了一套房。拿到房本的那天,他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凝望着不远处的清华校园,暗想,他离她又近了一点了。
那年2月8日,辜江宁二十二岁生日。
已经很久没有为自己庆过生的辜江宁为自己办了一个超大型的生日派对,为了炫耀自己的成功,他特意派了个车将辜徐行和陶陶从北京接回了聿城。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当晚,他专门请来一个造型师,把将宁以沫重金打造了一番。
宁以沫坐在镜子前,默默看着造型师飞快地在自己头上脸上剪着、削着、涂抹着,漫长的几个小时后,造型师将换上小礼裙的她推到镜子前,双目闪光地看着她。她缓缓将手指伸到镜面上,触着那个连她都觉得陌生的自己。
等到外面的热闹进行过半,宁以沫按照计划好的安排推着三层高的蛋糕走进大厅。
她浴着烛光走进黑暗里的瞬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朝她看去,连正和陶陶说着什么的辜徐行都愣住了。
陶陶看了她好半天,推了推同样愣怔的辜江宁,失声问道:“那是,宁以沫?”
那一刻,他们都感觉到了成长的巨大力量。
那一年,宁以沫十八岁,她在无边的寂静里完成了自我蜕变,长成了一个更加优秀的自己。
她定定地看着辜徐行,前所未有的自信在她脸上闪光:总有一天,她会靠自己的力量回到他的身边。
那场生日派对带给辜江宁的荣耀感、满足感并没有持续多久。
大三那年,自诩成功的他跑去跟陶陶告白,却被陶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面对他的自我膨胀,陶陶冷冷指出他根基浅薄,赚钱的手段不过是靠玩庞氏骗局套现,警告他如果不及抽身而出,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玩进去。
末了,陶陶痛惜地说,她不喜欢现在这个迷失自我、走火入魔的江宁,她很怀念当初那个梦想当导演、梦想制造出巨大文化影响力的他。
一席话暴风雨般冲刷过辜江宁自以为是的世界,他几乎是灰溜溜地回到了聿城。
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成功得不到陶陶的认可。成功是什么,不就是赚大钱、开豪车、被一群SB众星拱月似的捧着吗?他现在都做到了,而且以后会做得更好。
反观辜徐行,他除了几篇经济学论文拿了奖,换到几万块奖金外,他还创造了什么?然而即便如此,在陶陶眼里,他还是连辜徐行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更让他恼羞成怒的是,他心底居然有个声音在提醒他——陶陶说得对,辜徐行就是比他优秀。
连他自己都从未真正承认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