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督理脱了外面的大衣,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又把两只脚抬起来架到了茶几上。把双臂环抱到胸前,他歪着脑袋去看林子枫。
林子枫让林胜男回去休息,然后自己走到了雷督理面前,拽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现在他面对着雷督理,还是感觉有些窘,雷督理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他瞧,越发让他招架不住,只能垂了眼帘对着地面说话:“让胜男搬家这个主意,不是大帅出的吧?”
雷督理点点头:“对,不是我的主意。”
“那么大帅若是为了胜男好的话,就万万不该照着这个主意来办。大帅请想,那边的太太,对胜男怎么可能会有善意?她让胜男搬过去住,无非是要以此为机会,把大帅重新笼络到她身边去。否则胜男在外一天,大帅便也跟着在外一天,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雷督理笑了一声:“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这么招人爱。”
林子枫看了他一眼:“大帅,我这并不是玩笑话。若是放在平常,我绝不会干涉大帅的家务事,横竖胜男有手有脚,若是受了委屈,大不了跑回娘家哭一场,也不算什么。可胜男现在正怀着大帅的骨肉,偏她还是天生的体弱,这要是在叶春好那里受了欺负——别说是受欺负了,胜男从小在家母身边长大,家母一指头都没有弹过她,外人给她一点脸色看,她都受不了,她又懦弱,不爱说话,年纪还小,哪里会是叶春好的对手?她真要是气出了个三长两短,伤了腹中的孩子,到时候大帅后悔也来不及了。”
雷督理淡淡答道:“春好简直被你说成妖魔鬼怪了。”
林子枫反问道:“她有着怎样的野心和手段,难道大帅还不知道吗?”
雷督理叹了口气:“我知道,她是你的眼中钉。”
“我不也是她的眼中钉吗?”
雷督理听到这里,忽然又是一笑:“真是邪了门了。你们两个,照理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竟然会结了仇。”
林子枫不接这个话,只抓着主题不放:“大帅,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对情敌有好感的。对于叶春好来讲,胜男就正是她的情敌。大帅每天日理万机,大事都忙不过来,自然也不会时刻盯着家里,到时府里都是叶春好的人,胜男落进了她的手里,还能够有好下场?您是把胜男腹中的孩子当成宝贝来看的,可叶春好会吗?叶春好的年纪又不大,她会容许胜男生出雷家的长子吗?胜男若是顺顺利利的把孩子养出来了,那么万一将来她也有了身孕,她生下的孩子又要往哪里放?嫡庶长幼怎么论?大帅,这些问题您现在是没有考虑过,可叶春好一定是不但考虑过、而且已经考虑出了对策。否则,她怎么会忽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雷督理先是带听不听,听到一半抬了头,开始饶有兴味的注视林子枫。等林子枫把话说完了,他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坏女人。”
林子枫当即摇头:“大帅,我并没有这样批评叶春好。我是说——”
没等他把话说完,雷督理笑模笑样的又开了口:“我是说你。你要是个女人的话,一定是个坏女人。”
林子枫先前是个正襟危坐的姿态,此刻把双手按在大腿上,他依旧是“坐如钟”。若有所思的看着雷督理,他沉默了几秒之后,问道:“我是哪里得罪了大帅?还是大帅认为我的话不对?”
雷督理摇摇头:“我只是有感而发。”
“您应该相信,我对您是只有忠诚、绝无恶意的。”
“我相信。”
林子枫收回了目光:“那就好。”
雷督理把腿放了下来,忽然又问:“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
雷督理站了起来:“你坐你的,我吃饭去。”
不等林子枫回答,他已经迈步走了出去。而林子枫独坐在这屋子里,回想起方才两人那一番对话,他没找出自己的纰漏来,然而想起雷督理对自己做出的三字评语,他又有些沮丧——还不是感觉自己受了辱,纯粹就只是沮丧。
沮丧了约有三五分钟,他打起精神去见了妹妹。对着林胜男,他又低声做了一番秘密的教导。林胜男听得连连点头,颇有茅塞顿开之感,同时越发的痛恨叶春好——真没想到啊,她想,自己差一点就中了那老女人的毒计!
叶春好仿佛是已经过了二十二岁的生日,在林胜男的眼中,真是老得可以了。
雷督理结结实实的吃了一大碗饭,仿佛是要用大米饭来充实内心,否则的话,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虚得慌。他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讲——林子枫就是林胜男的灵魂,而在自己这连吃带喝之际,那灵魂定然已经溜到林胜男面前,嘁嘁喳喳的低语起来了。
两家合成一家的团圆美梦就此破灭,他还是得想方设法的两头跑。这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失败,但也足以让他无精打采。
他也承认林子枫那一番话,并非完全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叶春好当然是个厉害的,他当初看上她,也是因为她不单健康貌美,还有志气和心机,是个能够当家立计的贤内助。当然,林子枫还是言过其实了一点,叶春好再厉害,也不至于要置林胜男于死地,但林子枫作为哥哥,护妹心切,说些神经过敏的鬼话,也算正常。
都正常,都情有可原,谁的错也挑不出。林胜男有孕在身,他不敢招惹她,叶春好刚刚跟他和了好,他不舍得招惹她。他活了三十几年,一贯蛮不讲理,现在却被这两个小女人钳制了住,制得他哑口无言,一句牢骚都发不出。
默默吃完了这一顿饭,夜里十点多钟,他回了卧室,和林胜男一起上床休息。林胜男把脸拱到他的颈窝里,叽叽咕咕的向他说孩子话,他有口无心的答应着,同时感觉这生活无聊透顶。夫妻之间的“床上运动”,本来是可以让他在精疲力竭之后安眠一夜的,但现在他连林胜男的一根毫毛都不敢碰,生怕自己哪一下子没碰好,再动了她的胎气。
再说他本来也不是很有兴趣去“碰”她,起初那几天,还觉得她细骨头软肉轻飘飘,很有一种赵飞燕式的美,至少是真嫩。嫩肉吃了几天,他开始感觉自己这是在带孩子玩儿呢,夜里关灯上了床,他也觉着自己这是在带孩子睡觉呢。
他对林胜男这位孩子,一点意见也没有,如果可以连着三天不见她,让他另找个异性快活快活,他就更爱她了。
糊里糊涂的混过了这一夜,翌日清晨,雷督理很严肃的起了个早。林胜男受了惊动,睡眼朦胧的问他:“你干嘛去呀?”
雷督理俯身摸了摸她的脸:“有事,出去一趟。你多睡一会儿,不必管我。”
林胜男看他板着脸,便不再问,缩回了热被窝里。而雷督理叫上白雪峰,一路大步流星的冲了出去,坐上汽车就跑了。
雷督理一路跑去了俱乐部后头的公事房,进门之后钻进里屋,皮鞋也不脱,直接在床上躺成了一个“大”字。
白雪峰有点明白他的心思,这时就含笑为他更衣脱鞋。把大衣挂到了屋角的衣帽架上,他转身问道:“大帅的早饭,就在这儿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