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的H市的市民们,早已淡忘了当初的对于水的深刻的记忆。时间虽然可以包容一切,但当相同的事件再次发生的时候,信息便会像风一样吹开那尘封的记忆。
江南化工公司的事,再一次触动了H市市民们曾经的对于水的敏感的神经。关于饮用水源安全的文章,在各大媒体又逐渐多了起来。如果说白色污染算是污染的话,也仅仅是污染了人类的视线,而对于饮用水源的污染,则是不折不扣地污染着人们的肌体,孰轻孰重,不言自明。没有人能够离开水而独自生存,在这一点上,人类和鱼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H市的各大媒体只有一个声调,那就是要求相关部门彻查去年发生在H市的绿水事件,给H市市民一个真实可信的答案,并且拿出令人信服的处理决定,保证H市今后不再发生类似的事件。
对于环保部门的突然来袭,嘉信盐化公司是缺少应对预案的。尽管在前一天,H市国资委曾向嘉信盐化公司通报了省环保厅给予江南化工公司的处罚决定,嘉信盐化公司的领导也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林林总总的整治运动,很容易使人的神经变得麻木,每一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终的结果,也无外乎是比平常的年份多交一些环保罚款而已。所以,对于这一次的措辞严厉的通报,嘉信盐化公司也只是遵照市国资委要求,向各二级单位传达了一番而已。
嘉信盐化公司高层做梦也没有想到,H市环保局会把自己的单位列为此次整治的重点,即便是环保局的督查车队浩浩荡荡的驶入嘉信盐化公司的大门,公司领导也只是把它想象成同历届一样的检查。
督查组这次由H市环保局韩局长亲自带队,父母官来了,好烟好茶招待是免不了的,公司高层赶紧把客人让进了会议室。陈总经理当着水局长的面,让人叫来了办公室主任金正浩,嘱咐他立即打电话联系在香格里拉大酒店订一个包厢,酒菜一定要弄得丰盛些。
韩局长听了,一脸严肃的阻止道:“陈总,不用忙活了,我看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陈总经理听了,笑着说道:“那哪成呢!领导日理万机,好不容易抽空光临敝公司,怎么着也不能饿着肚子回去吧?”
韩局长的脸上依旧没有笑容:“陈总,这次风声比较紧,事关兄弟们头上的乌纱,你那个好酒好菜,只怕弟兄们是没福消受的。”
韩局长不笑,陈总经理却不敢不笑:“韩局长,这次上面是什么个意思?”
“意思很简单!”韩局长回答:“将你们公司的工业污水进行处理,达标排放。”
“这个。。。。。。这个。。。。。。这个只怕是有难度呢!”陈总经理咂着嘴,满脸为难的表情:“韩局长,您是知道的,食盐这个东西,是国家的专营产品,利润比较低,刨去生产成本及其他费用,公司的盈利也只够发工人工资的。您要我们处理工业废水,并且要达标排放,企业真的是不堪重负呢!”
“难度肯定是有的!”韩局长说道:“但是你也要理解我们环保部门的难处,这次省里是来真格的了!要么污水达标排放,要么工厂关门大吉,何去何从,你们公司自己权衡着办。”
“这件事情。。。。。。就没有一点儿通融的余地么?”陈总经理心存侥幸。
“没有!”韩局长回答:“省环保厅给予的时限是三至五个月,还望陈总抓抓紧,把这件事情务必放在心上。”
督查组与嘉信盐化公司公司的高层会晤很短暂,申明利害之后,茶没喝一口,烟没抽一根,韩局长便领着环保局的人风风火火的赶往下一家督查去了。
督查组走了,嘉信公司的会议还得接着开。污水处理系统的费用几年前就曾调研过,根据嘉信盐化公司的生产规模,一次性投资至少得三四百万,三四百万对于嘉信盐化公司来说,不算一个大数字,关键是污水处理系统上马之后,每年投入的人力、物力费用过于庞大,毕竟,仅仅靠污水处理系统本身,是处理不出合格水来的。
污水处理系统上马,明摆着是烧钱,而不上马,看这次的情形似乎也不能够过身。嘉信公司的领导班子从下午一点开始开会,大家研究的不是污水处理系统是否上马的问题,而是讨论用什么办法能够躲过这一次的督查,会议一直开到晚上八、九点,也没有开出一个名堂来。会议开得时间太长,难免有人坐姿不正,甚至有人打起了呵斥,陈总经理见状,果断决定将会议撤到香格里拉大酒店的包厢里继续进行。
喝着美酒,吃着佳肴,领导们的神态比在会议室里时精神了许多。精神状态好了,思维也就变得敏捷了,庄来福端起酒杯与陈总经理的碰了一下,说道:“陈爹,这次这件事情,我倒是有一个主意,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总经理和蔼的看着庄副总经理,说道:“只要是对企业的发展有利的,但说无妨。”
“陈爹,您忘记了您去年是如何处理‘绿水’事件的事情了么?”庄副总经理提醒道。
“绿水事件?”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陈总经理瞅着庄来福,自语道。
陈总经理当然不会忘记去年的事情,因为公司的污水沿着明水河流入了清水湾,导致H市人民半个多月没用上洁净的水,那些日子里,H市环保局每天盯着嘉信公司不放,如果不是有人暗示,自己急中生智,及时的调整了公司里一个员工的职位,那次的事情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地被环保局放过。
那次被调整职位的员工名字叫刘自在,他是热电分公司上三班的泵工,工作职责就是巡查嘉信公司的四台深井泵,保证其安全经济运行。
刘自在个头不高,眼睛小,一天到晚总是睁不开的样子,人送绰号“睡不醒”。“睡不醒”喜欢睡觉,上班时也不例外。曾经有一次,他躲在泵房里睡觉,因嫌深井泵运行时的声音太吵,伸手便摁了深井泵的停止按钮。泵不吵了,他的觉也睡得踏实了,可是一觉醒来,整个嘉信盐化公司都变得安静了。原来是他停了深井泵,害得制盐分公司的几台循环泵断了冷却水,烧坏了泵轴上的机械密封,公司被迫停产了五个多小时。按照三不放过的原则,公司领导在追查事故责任的时候,了解到他是市环保局韩科长(也就是现在的韩局长)的外甥,这件事情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绿水事件发生的时候,韩科长已经由科长升任至市环保局副局长,当时正是他带的人来嘉信盐化公司做采样调查。那段日子,嘉信公司的高层整日里是为自家公司闯下的纰漏而忧心忡忡,他们既为自己的前途,也为企业的命运。
于是,就有人在陈总经理的耳边提到了刘自在,说这个人对解决公司目前的困境也许会有帮助。陈总经理是个聪明人,一听话音便心领神会,随便挪了挪嘴,就将刘自在从生产一线调到了采供中心,负责物资采购,当天晚上,自己还亲自带着刘自在赶到韩副局长的家里,送上了公司的心意。
因为做了这么一点儿小小的手脚,嘉信公司的生产才没有停下来,绿水事件的调查也就一直没有结果。
可惜这个刘自在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采供中心领导两次安排他出去采购东西,这个刘自在倒好,东西没采购回来,带出去的支票全花光了。打那以后,采供中心的领导便没有再安排他出去采购过东西,只让他在采供中心做做内勤。
“你的意思还是让刘自在出面去找他舅?”陈总经理问庄来福。
“我看这个办法能试试!”庄来福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