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族长对他的好感直线上升,这个男子够沉稳,难怪昔日老单于在世对他最是推崇,但是好感归好感,其他的事情要做出决断还太早,拍拍他的肩膀,状似感激地道:“那麻烦三皇子了。”
呼延赞也虚应几句,然后告辞出帐,安氏族长的老脸上的笑容瞬间一收,摸着自己的光头坐回原位,有些事要好好地想一想,朝那侍女道:“你做得好,进来禀报得很及时,本族长会有奖赏给你。”茉儿的举动在他的预料之中,现在呼延赞去追她,倒是能在一旁看着他们兄弟相斗。
与上位者的猜忌不同,下层的奴隶圈子里因废除奴隶的事情已是沸沸扬扬的,那群胡汉混血儿都在热烈地讨论此事。
“听说了没有?五皇子那儿废除奴隶了?”
“你兴奋什么?他是他,我们还是族长的奴隶,关我们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们在这儿受人驱使奴役,族长若看上了你家的女人,你敢不奉上吗?”
“就是啊,我早就忍够了,凭什么我们处处都要低那些纯种胡人一等,他们有手我们也有手,现在五皇子仁义,我要去投奔他……”
“你疯了,若被族长抓到,你就必死无疑。”
“如果能逃得掉,那我也将有新生活,现在跟死何异?”
……
这样的争执在下层奴隶那儿越演越烈,人人都响往着呼延勃的部族,起码可以活得像个人,不用像条狗。
方瑾这段时日主要协助阿彩婆婆收编前来投奔呼延勃的奴隶,这群人的数量每日都有增加,这在慢慢地增大本部族的实力,但在无形中又得罪了不少人。
阿彩婆婆看了看方瑾做的登记,叹息道:“有利有弊,有一些族长已经对此颇有微言,都在向皇子表达抗议,说他收留了太多的奴隶影响到了他们部族的生存。”
方瑾给老妇按摩着膝关节,不以为意地道:“婆婆,凡事都是有利有弊的,即使没有这群奴隶前来投奔成为自由人,皇子也要与其他的部族成为敌对,毕竟单于的位置只有一人能坐上。耶律、拓跋、安氏等大部族都还没有出动,我们只打败了一个完颜部族,得到的有生力量还是太少了。”
阿彩婆婆想想她说得也没有错,最近有好些迹象表明方瑾出的主意十分管用,正思索间,外头的侍女传话:“婆婆,皇子请你到议事帐。”
方瑾一听,自动地松开手,扶老妇起身,虽已至初夏,天气仍有几分寒凉,给她披上保暖的皮毛,一切妥当后,她松手正准备告辞回帐。
老妇一直都默默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经过了这几乎一年长的时间接触了解,她是越来越喜欢方瑾这个华国女子,看到她要退下,一把抓住她的手,“跟我到议事帐去。”
“我?”方瑾惊讶地道,她的身份尴尬,虽然也有参与呼延勃的大事,但那都是在两人翻雨覆云后才会讨论的话题,平常的日子里她都是谨言慎行,恐会让呼延勃难做。“婆婆,我若去会让呼延勃为难的……”
老妇径自拉着怔愣的她往帐外而去,“现在已是时候了,你到部族来已有一年时间了,想要在皇子的身边取得更好的位置,那么这是必须的,阿瑾,听婆婆的,婆婆不会害你。”回头直视方瑾明亮无暇的眼睛,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十分明确。
方瑾的父母早逝,叔叔婶婶又不是人,惟一的姑姑又隔得山长水远,一直为她遮风挡雨的真儿也隔着万重山,现在在这儿有一个这样年老的妇人真心地待她,鼻子一酸,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冲到老妇的怀中,“婆婆,阿瑾何德何能得你如此相助?”虽然婆婆没有指名要她去争阏氏之位,但却是愿意在后面推她一把,这样的情谊让她瞬间感动,呼延勃是男人,没有婆婆的心细如发。
老妇伸出如枯枝的老手轻抚方瑾的头发,虽是非我族群,但从看她侍奉她的态度来说,证明她有一颗赤子之心,这样的女孩,她没有理由不喜欢,“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婆婆是将你当成我从来没有拥有过的孙女看待,可别叫婆婆失望了,走,皇子怕是要等得急了,再派人来催就不美了。”紧紧地攥着方瑾的手往前走。
方瑾抹去眼中的泪水,乖巧地跟在老妇的身旁,那议事帐她素日里是不会接近的,现在能明日张胆地走进去,想来颇为不可思议。
正与众人讨论得热切的呼延勃转头看到阿彩婆婆进来,脸上挂着一抹微笑,正要起身去扶她进来,在看到方瑾的脸时,动作一怔。
其他的人也在看到方瑾的那一瞬间停下动作,婆婆怎么将这华国女子带了进帐?她在族内哪个地方溜达都行,但就是不能接近这核心地方。
新归顺的完颜一族的新族长完颜雄铁冷冷地看着方瑾随老妇进来,这个暖床的华国女子有何资格进来议事的帐篷?“皇子,你是不是要给我等一个交代?就算皇子再宠爱她,那也得有个度,她始终是华国人,我们在这儿讨论的大事若是传到阴山南的华兵耳中,恐怕就糟了……”
方瑾一听他说话,背脊就一挺,这几乎是她习惯性的动作,阿彩婆婆握紧她的手,扬眉看向完颜雄铁,“完颜族长不用动怒,带她进来的是我这个老太婆,我的耳背不好使了,需要她在身边侍候着,怎么?如今婆婆要个人侍候都不行?”
完颜雄铁二十来岁的脸上顿时一愣,这老太婆的来历谁都知道,居然找了这么一个借口给这华国女子铺路,看了眼脸色不豫的呼延勃,“婆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得高望重,我对婆婆的敬意甚深,只是,婆婆,我族有那么多的女子可以侍候你,无须一名华国女子进这议事帐侍候。”
态度坚定,就是不许方瑾有参与族内议事的机会。
其他的人有人觉得不太算一回事,没必要出言反对,又有人觉得此事不妥,华国与胡国是敌对的国家,方瑾进议事帐不妥,故舆论一时无法统一,分成两派各抒己见。
方瑾并没有因为这群人态度分歧而退输,遇到困难退缩不是她的作风,扶着老妇往前,“我不过是侍候婆婆,你们何必草木皆兵?再者我在这儿已经一年多了,何曾做过对族内不利之事?”
“你不曾做过那是没有机会?”金氏族长阴森森地道。
完颜雄铁出言附和,总之不打算让一个华国女子享有这样的殊荣,况且他早就怀疑废除奴隶一事,八成就是这个华国女人在背后怂恿皇子的,这事他内心是不赞成的,少了奴隶收入就会少,虽说有税收,但不可同日而语。
呼延勃此时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扶着阿彩婆婆的另一只手让她坐下,看了眼方瑾平静的面容,这才安心,回头一派威严地看向反对最热切的两人,“她夜夜睡在我身边,还愁没有机会出卖部族吗?可她有没有做过,还不明了?我们可有因此损失什么没有?一切都安好着,证明她没有做过出卖部族的事情。”
方瑾的美眸瞟向呼延勃,对他的维护心中颇甜,“我出不了部落不是吗?你们还怕我给谁暗传消息?再说华兵若是要打过来早就打了,何必只守着阴山的通道?荀英也班师回朝了,我向谁通消息去?胡族经此一役,需要的是缓过气来,而不是将好人当贼办。”声音清冷,表情更是含霜。
金氏族长嘴一张想要反驳,但又找不到说辞,这话说得没错,方瑾睡在呼延勃的身边,无论是暗杀皇子也好,还是套消息也好,还愁做不到?男人在做那档子事时防心最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