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卓志欣闭上了双目,身下的鲜血快速扩散开来,想来他总也活不成了,李祥便没再补刀,扭过身快步逃离。
空寂无人的街道上洒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没跑多会儿李祥已泪流满面,一不留神绊在一块翘角的砖石上,他“噗通”一声扑倒在地,索性双手捂脸嚎啕大哭,就像个不慎摔倒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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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欣!志欣……”
耳边隐约似听见有人呼唤,卓志欣已分辨不出那是谁的声音,甚至分辨不出那是真实还是幻听。眼前晃动着许多混乱的人影,有李祥,有徐显炀,有诚王,有杨蓁,还有已死去的父母与未婚妻。
似听见一串清凌凌的少女笑声,未婚妻慧丫儿的稚嫩脸庞陡然清晰了起来。
“志欣哥哥,你把我忘了,我才离了你三年多,你便将我忘了,喜欢上了别个姑娘!”
“没有啊!”卓志欣急慌慌地解释,“我怎可能忘了你?我……若非你先离我而去,我又怎可能对别个姑娘动心?她是显炀的人,我又不可能与她怎样……”
慧丫的脸又被杨蓁替换,身周场景又回到了昨晚盈福楼上的饮宴,她就坐在桌对面,一顿酒宴下来,也未见她与徐显炀说上几句话,可卓志欣明明白白看得出,他们偶尔眼神一个碰触,便是一次默契交流。看似平淡,实则情深弥笃。
那两个人,一个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对他既尊敬又感激,另一个是他新近看中的姑娘,她那么聪明,那么美貌,简直就是完美无瑕,纵使再怎样告诉自己不该去喜欢她,不该想她,他也控制不住。
看着那两人情意交融,他心底有些凉凉的,酸酸的,但,更多的还是替他们高兴。这两个他关心着的人都寻到了理想的归宿,他怎可能不替他们高兴呢?
显炀……显炀!
意识陡然清明了一瞬,卓志欣着起急来:我要告诉显炀,一定要告诉显炀,李祥是细作!再不去早早告诉他,他非吃了大亏不可!
可惜再怎样着急,他也无法再睁开眼,更加无法开口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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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被连夜请来的太医正在何智恒府上一间客房里忙碌。
徐显炀坐在门外的台阶上,颓然无力地以双手撑着额头,手上与身上都还沾着不少已半干的血迹。
李祥仓皇逃走,一定是下意识就往自己家的方向逃,徐显炀只顺着那方向追了不久,便见到了倒卧在地的卓志欣。
见到卓志欣气若游丝,身下一大滩血迹,徐显炀只觉得全身几欲爆裂。
诚王才是对的,对叛徒奸细还讲妇人之仁,只会办砸更多事,害死更多人。若非他一心想给李祥留条活路,几次三番延迟对其下手,又怎会害得卓志欣沦落至此!
徐显炀悔恨得只想活撕了自己,倘若现下能让他去以命换命,救活卓志欣,他连眼都不眨一下便会答应。
杨蓁仍穿着侍卫的服饰,挑开棉帘自屋中走出,来在徐显炀跟前:“刘太医说,幸好行凶者不善使刀,伤及脏器不重,卓大哥才尚留一线生机。只是他失血过多,身子极度虚弱,能否撑得过来,还要看他的造化……”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打起了颤。从前与卓志欣接触虽然不多,这个人却给了她极好的印象。时时想起那晚送她回教坊司时见到的温暖笑意,她曾多次想过:要是能有个这样的亲哥哥该有多好?
画屏说得对,他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人,徐显炀也曾说,志欣这样的好心肠在整个厂卫都是头一号。这样的好人真不适合做锦衣卫,见到斯文和善的他也同其他锦衣卫一般穿着曳撒配着刀,杨蓁总觉得不伦不类。
现在,这个好人危在旦夕,随时可能毙命。
杨蓁明白此时再不宜多给徐显炀加一点压力,极力忍住了眼泪。
她递上一件外衣:“这一定是他想留给你看的。”
那是从卓志欣身上褪下的外裳,银灰色的曳撒上面血迹斑驳,徐显炀接过来展开,就着屋檐下的两盏明亮风灯,清晰见到胸襟上用血写着大半个“李”字。
徐显炀双拳攥紧,浑身颤抖,牙齿几欲咬得出血。
李祥啊,李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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