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让人帮江从鱼把马牵去喂,又命人取了热水来给他洗脸擦手,才说道:“哪有这么没规矩的道理?”
江从鱼道:“你喊我侯爷我心里不得劲,感觉不像回了自己家,而是来当客人似的。”他平白捡了个侯位,心里一直没什么实质感,听底下人喊他侯爷他根本不觉得是在喊自己。
林伯闻言怔忡良久,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等他回过神来,江从鱼已经一溜烟跑远了,显然是擦了额上和脖颈上的汗便急着去见他师兄。
对江从鱼来说,与朋友们一起出行是很令他开怀的事,而回到家还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又是另一种开心。他一点都不怕楼远钧笑他太急切,高高兴兴地跑到了楼远钧面前喊道:“哥哥你来啦!”
说实话,科举选人首先选的就是相貌,长得不周正的、身有残疾或伤疤的,大多都直接被排除在外。
各家手里的国子监名额又是有限的,当然是把最有希望出头的儿孙送去,所以江从鱼在国子监见到的同窗基本都长得不差。
只是有时人就是这么奇怪,一旦不小心把某个人记进心里去了,便觉得旁人不是眉峰瞧着不如他俊逸,就是唇鼻瞧着不如他顺眼,反正哪都不及他万分之一好。
江从鱼也是这样,平时见不着还没什么,他不至于日想夜想、想得神驰意往,可一见到人他便控制不住地高兴起来。
楼远钧见他脸上写满欢喜,也莫名被他感染了几分。他笑着招手让江从鱼坐到自己身边来,也学柳栖桐那样用帕子替他擦后颈的汗。
江从鱼为了骑马出行方便,今儿依然扎了个高马尾,彩色的发带夹在乌黑的发间,更为他添了几分少年人独有的朝气。
楼远钧用的罗帕极轻极软,以至于他替江从鱼擦拭后颈时指腹仿佛直接触碰到了他颈上细细的绒毛。
江从鱼素来迟钝,并没有觉出不对来,一脸懵懂地仰起头问楼远钧:“我刚擦过了,还有汗么?”
两人挨得本来就近,他一抬头便像是把自己往楼远钧面前送似的。
楼远钧看了眼江从鱼近在咫尺的唇,轻笑道:“有一点。”
那极低的笑声像是在挠江从鱼的耳朵,叫他耳根热热的、痒痒的。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奇怪,居然会觉得眼前的楼远钧有点像是诱着他去吃的香饵。可人又怎么能吃呢?真是莫名其妙的怪想法!
柳师兄给他擦汗时他就没生出过这种感觉来。
江从鱼不由得挪开了一些,问楼远钧吃过饭没。
楼远钧道:“还没。”
两人便又一起用了晚饭,本来楼远钧每顿都吃的不算多。有江从鱼一边吃一边劝,竟比平时多吃了不少。
吃饱喝足,江从鱼积极提议:“这么晚了,哥哥你还要回去吗?要不今晚就在我这里住下算了!”
楼远钧道:“还是要回去的,我如今在韩统领手底下当幕僚,明儿一早还要与其他人一起议事。”
江从鱼听了也没起疑。
那日楼远钧就是与韩恕舅舅一同到码头接他们的,两人私交显然不错。
许多达官贵人的幕僚都是他们想方设法征辟到自己府中的奇人异士,有时候得主家三顾茅庐他们才愿意点头。既是自己三求四请给请来的人才,平日里自然都礼敬有加。
江从鱼道:“哥哥你不想科举入仕吗?”
楼远钧道:“我是罪人之后,没法考科举。”他说完看向江从鱼,“你会嫌弃我吗?”
江从鱼愣了一下。
他抬头看去,只见楼远钧脸上映着淡金色的夕辉,眸瞳中似也氤氲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一想到楼远钧可能因为出身遭了许多磨难,江从鱼心疼得不得了,赶忙否认道:“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
楼远钧道:“你不必哄我。多少人当面说着不介意,过后却再也不让我进他们家门。”
江从鱼只恨自己不能把心剖出来给楼远钧瞧瞧,自是毫不犹豫地向楼远钧起誓:“不管你是什么出身,我对你的心都决不会变。我若有半句虚言,随你想怎么罚我都行!”
楼远钧握住他的手笑道:“你说得这般真切,我可要当真了。”
江从鱼理所当然地说道:“本来就是真话。”
楼远钧笑了笑,起身说:“我先回去了。”
这种轻易许出的诺言根本毫无意义,自己却鬼迷心窍似的亲自跑来听,真是有够奇怪的。
有这闲工夫他应该待在勤政殿多批几封奏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