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府的大门被白纱笼着。岳灵心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见这场景,恍惚间想起当初和李嬷嬷刚出宫时,回到岳府时的情景。
往事历历在目,身边的人却……苏沐漓知道她心中又起了波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他不知道,她嘴上说要回家,却是否真的有勇气踏进家门。这里有她和李嬷嬷最多最深的回忆,也是最容易触景伤情的地方。儿时的记忆天真浪漫,回
忆起来时最是容易让人心痛。
“小姐!”碧水一早就告知大家,岳灵心今日回府,于是丁伯领着一干人等在这里等候。
丁伯在岳家呆了多年,跟李嬷嬷的资历一样老,现在李嬷嬷不在了,他当仁不让地打理起家里的事务。
看到他们殷切地看着自己的目光,岳灵心鼻头有点发酸。她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流泪,于是把脸别到一边,咬着嘴唇硬是忍住了。等情绪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她才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小姐,外面风大,先进去吧。”丁伯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迎着岳灵心进屋。
“李嬷嬷的灵位在哪里?”岳灵心知道,虽然她把李嬷嬷当成母亲一样,岳府上下也没有不把李嬷嬷当亲人看待的,可是她的身份毕竟是下人,即便是死了,灵位和棺材都上不得厅堂。
丁伯岂会不知道,岳灵心一回来便会去看李嬷嬷,于是领着岳灵心穿过前厅往后院去。李嬷嬷的棺木早在十几日前就下葬了,如今头七已过,若不是等着岳灵心回来,灯笼和白纱都该撤下来了。但是如今,了无生气的院子里,白色的灯笼在屋檐下随风摇曳,白纱飘飘,好像是在向岳灵心招
手。
这是岳灵心最熟悉的一个屋子。
岳灵心松开苏沐漓的手,独自往屋里走去,正对面的案台上端端正正地摆着“李氏之灵位”,一对白烛跳跃着微弱的火光,混合着香炉里的袅袅青烟,一切都显得那么安详。
“她走得很安静。”丁伯轻声说道。
岳灵心垂下眼眸,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上前点燃了一炷香,在灵位前的蒲团上跪下来。
众人都知道,在尊卑有序的社会秩序下,主子跪仆人是绝无仅有的事情,但是此刻却没有一人上去阻拦她,也没有人觉得有何不妥。在这里,李嬷嬷是长辈,而岳灵心是从小被她抚养长大的孩子。
“李嬷嬷,我来看你了,你的丫头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看看,张开耳朵听听,是我呀。”岳灵心话音未落,眼泪就止不住滚了下来。
猛烈的风吹进堂里,蜡烛差点熄灭,好像是风把什么带来了,带到岳灵心面前。
苏沐漓在岳灵心身边单膝跪下来,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后面丁伯和小五他们也说,“小姐你要节哀顺变,李嬷嬷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活得开开心心的。她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不开心呀!”“还记得小时候,我常常调皮不听话,不喜欢坐下来好好学东西,总是舞刀弄枪,让李嬷嬷好头疼。刚刚回到岳府那段时间,一到了晚上,我就睡不好,她就在床边陪着我,一直到我睡着为止,通常到天亮
我起床的时候,她都累得趴在床边睡过去了,白天又继续追着我到处跑……”“后来行了及笄之礼,我娘亲早逝,爹爹又常年在外,李嬷嬷就替我操心婚事,说我一个女孩子家,琴棋书画样样都不会,却只会舞刀弄枪,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但是那些上门提亲的纨绔子弟,却都是被
她赶出去的。其实我知道在她心底,我是她最完美的女儿,她总觉得谁都配不上我。”
“我要入宫,她便日日忧虑,知道我的性子在后宫中定是安分不下来的,便陪着我进宫,寸步不离的守着我。那些无人问津的日子,空荡荡的清秋院,只有她肯呆在我身边,依然把我当成宝一样。”“现在她终于累了,离开我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她可以好好休息了,我真替她高兴,真的……”岳灵心说着,脸上想要挤出笑容,却最终没能忍住失声痛哭。她这一哭,惹得下人们纷纷抹眼泪,碧水更是捂着脸抽泣起来。在这个家里,她与李嬷嬷相处的时间最少,但却是最患难的日子,所以她对李嬷嬷的感情,不比其他人更少。何况在手术台上,她也是亲眼送别李嬷嬷的人,也知道岳灵心究竟经历了怎样
的一场噩梦,于岳灵心或者李嬷嬷来说,都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不管过去多久,一旦想起来,仍然会让人心惊胆战。
强风又刮了起来,穿过庭院,好像把岁月里积淀的那些喜怒哀乐全都带来。岳灵心听见自己少女时的笑声,就在外面院子里,她沐浴着阳光无忧无忧虑地奔跑,李嬷嬷坐在门槛上做着缝纫,偶尔抬起头来嗔笑一句:“小姐呀,你慢点,可别摔着。啧啧,你说哪家大家闺秀像你这样
,每天不是跑就是跳的?女孩子要三从四德,笑不露出,你这个样子,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