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径直走到禅房外的一棵树下,小沙弥忐忑不安地跟在他的身后。
“师父……”
“巴哈,”玄奘看着这个弟子,直接喊出了他的俗家名字,“你是不是打算就在这阿耆尼国还俗,带上你的奴隶在这里过活呢?”
“不是啊,师父!”道缘吓了一跳,“我……我……那个人……我们可以带上他的……”
“带上他?”玄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认为他肯听你的?”
“为什么不听?”道缘理直气壮地说,“反正他是被师父抓到的,他听师父的,自然也必须听我的!”
说到这里,这小沙弥竟凑上前来,讨好地说道:“师父,你看他又年轻又结实,路上,有什么粗笨活计就叫他来做好了,他要是不听话,就叫他狠狠地吃上几顿鞭子,再饿上几顿,保管就老实了。”
“很好,”玄奘点头道,“也难怪这一路上经常碰上马贼,想来都是因为缺奴隶使唤啊。像你这样的小家伙,又年轻又结实,送给他们倒是不错,也省得打来打去的,双方损失都大。不过你不听话,到时候,少不得也得让你狠狠地吃上几顿鞭子,再饿上几顿,才能老实……”
“师父……”道缘委屈地叫了一声,眼泪竟在眼眶里转了起来。
玄奘长叹一声道:“你这孩子,当初你阿伯拿鞭子打你时,为师还感到心痛。现在看来,果然是少教训啊。”
“不是的,师父,”道缘急道,“我……我……我跟他……怎么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他是马贼,是俘虏,是奴隶……”道缘说着说着居然又理直气壮起来。
玄奘叹息着摇了摇头:“你知不知道,出家人是不得畜奴的?”
“弟子不知,”道缘低下了头,小声说道,“在高昌、阿耆尼、还有好多国家,出家人都是可以畜奴的。”
“是吗?”玄奘冷笑道,“这么说,你也可以不用还俗,直接留在这所寺院里。如此也好,我……”
“我不要!”道缘赶紧说道,“师父,弟子知错了。你别……别……”
“你知错了?”玄奘不信任地看着他,随即又叹道,“道缘,我们是出家人,怎可那般凶神恶煞地对待别人?”
“弟子只是在想,他是个坏人……”道缘辩解道,
“不要随口就骂人家是坏人,”玄奘道,“如果有一天,你也被别人当作坏人,这样对待,你会怎样?”
“我又不做坏事,怎么会被当做坏人?”道缘瞪着眼说。
玄奘叹道:“这个世上,不做坏事却被当做坏人的事情太多了,你千万别以为,这种事情就落不到自己头上。”
“噢。”道缘小声答应着,心里却很不服气,如果我不做坏事却还被当成坏人,那岂不是没了王法?
“道缘,”玄奘望着这个有些茫然的弟子道,“你要记住,这个世上并没有真正的坏人,只有不小心犯错的糊涂人。等他们明白过来,自然就会改了。”
“是,师父。”道缘合掌道。
欢信端着茶盏从禅房里出来,正看到他师徒二人边说话边朝这边走来。
“师父,”道缘天真地问,“我们是赶紧上路,还是呆在这里等他们改?”
“你说什么?等他们改?”欢信像听神话似地看着这个小沙弥,“改什么?”
道缘看着欢信,又看看玄奘:“师父说,就算是坏人,也会改好的。”
欢信“扑”地一声喷出一口茶来,半天才把气喘匀。
“很好,”他说,“但那恐怕得等好几世吧?”
“应该也用不着好几世,”玄奘笑道,“不过我们还是等不起。道信和几位居士伤势沉重,必须抓紧时间救治。”
说罢进入禅房,提笔写了一个药单,又叫来两个手力,将写好的药单交给他们,让他们带着药方去买药。
药很快便买了回来,玄奘指导弟子们熬药制汤,将一些药物涂于伤口之上,另一些口服。
天黑了,几个伤者还在发热,有的在低低地呻吟着,像是极为痛苦,玄奘坐在一旁,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师父,他们伤得这么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我们还能继续赶路吗?”道通小声问道。
“如果这里有足够的药,我们就多呆些日子,等他们伤势好些再上路。”玄奘一面说,一面取手巾蘸着清水给他们冷敷,看到有人睁开眼睛,便低声说几句安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