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望海楼的202包厢见到蒋芸,她从椅子上站起,打量着我,“你今天很不同。”
我脱了外套,只穿旗袍,当着她面转了个圈,蒋芸环抱胳膊倚墙,“我的得力干将,没有拿不下的猎物。”
我和她多年交情,那天电话里我一提帮忙,蒋芸就心知肚明帮什么忙,我强颜欢笑,“这次很难。”
蒋芸说,“有难度的猎物,搞定他之后,再亲手废掉他,你才解恨痛快。”
我走到餐桌,斟了一杯果酒,透明色的液体在杯内摇曳着,“我很想念宗易,芸姐你知道吗,这八个月我被他宠坏了,洗澡,穿衣,吃饭,我压根用不着自己的手,他帮我洗,喂我吃,怀孕六个月时,我每晚都做噩梦,可只要睁开眼,他就醒着,卧室里亮一盏灯,搂着我哄我睡。而我从没问过他,是一直没睡陪着我,还是因为我睡不熟了。”
蒋芸不语。
杯口抵在唇上,咸咸的眼泪坠入酒中,散开波澜,“他是第一个真心温柔待我的男人。”
蒋芸看着我,“很多人一辈子没撞上过真心,能撞上是福气。”她又笑,“他宠坏你脾气没事,没宠傻脑子就行。”
我破涕为笑,“芸姐。”我坐下,“麻烦你了。”
蒋芸吩咐服务生多摆上几只空酒瓶,又在我两颊抹了一些腮红,她布置好场景,去走廊堵住了刚结束酒局的冯斯乾,“冯董,我是酒楼的老板娘,饭菜还合您口味吗?”
冯斯乾正好走出隔壁包厢,保镖横亘在蒋芸前面,不准她靠近,冯斯乾目不斜视与她擦肩而过,没丝毫反应。
蒋芸冲他背影大吼,“林太太在我这里!”
冯斯乾原本下楼梯,他闻言止步。
大约他那双眼神太过危险摄人,蒋芸不由自主站直,“她心情不好,喝了不少酒,我老公凑巧在附近的会所应酬,也喝醉了,我要接他回家,实在顾不上照顾林太太。”
她试探着推开包厢门,“林太太是冯太太的舅妈,能否辛苦冯太太来一趟呢?林太太一会儿从我这儿走,她万一出了差池,我担待不起啊。”
我支着额头,两缕发丝轻垂,拂过妩媚至极的红唇,光影半明半昧,笼罩裸露的一截脖颈,细腻犹如白玉,从盘扣的一角若隐若现。
极致的韵味,极致的纯情。
冯斯乾进入包厢,便看到这样一副借酒消愁的姿态。
他停下,一束昏黄灯火烙印在咫尺之遥,他亦是距我方寸间,仿佛谁稍稍一动,又是惊心动魄的相拥。
冯斯乾一言不发,我接连灌下两杯果酒,他伸手夺过。
保镖在他眼色示意下,拿起一旁的外套包裹在我后背。
我浑浑噩噩扭过头,舌根发僵,“不是酒。”
冯斯乾皱着眉,在空杯上方嗅了一下味道,“不是酒是什么。”
我咯咯笑,却满面泪痕,笑中带泪的面孔最撩人心弦,“是青葡萄酿造的果汁。”
他撂下杯子,偏头命令保镖,“送她回蔚蓝海岸。”
冯斯乾当即转身离开,在他即将跨过门槛的一霎,我突如其来一句,“宗易,我给你生了儿子,白胖可爱的儿子,胎发像你那样浓密乌黑。”
冯斯乾脚步再次一停,他单手解着西装扣,一粒粒解完,并未回头面对我。
我起身绕过桌角,宽大的棉服落地,高跟鞋踩住时差点踉跄绊倒,冯斯乾没有扶我,他任由我摔趴在椅背上,冷漠疏离如同一个陌生人那般。
我摇摇晃晃站在他身前,眼波荡漾一汪水色,像湖潭里细小的漩涡,柔软到一触即破。
我朦胧而痴迷凝望他,“宗易,我很生气。”
冯斯乾默不作声眯眼。
我挨近他,踮起脚伏在他耳畔,“孩子很白,不像你的肤色,有点像那个王八蛋。”
冯斯乾仍旧不声不响,辨不明喜怒,只是在这时忽然发笑,他目光定格住我,含着深不可测的意味。